第121章弹琴
不再是那些实用的军械或接地气的吃食,变得越来越风雅,也越来越…让秦灼浑身不自在,仿佛被强行按进一个不符合他尺寸的模子里。
有时是一套价值不菲的紫砂茶具,附着一张短笺,上面是翰林代笔的馆阁体:“潞州红茶,性温润,可试烹之。”
有时是一匣子上好的新墨和几支狼毫笔,附言:“沿途见闻风物,可录之志趣。”甚至有一次,送来了好几幅一看就古意盎然丶价值连城的山水古画,让他“途中赏玩,陶冶性情”。
秦灼对着那幅墨色淋漓丶被捧为绝品的山水图,打了半天哈欠,最後实在没忍住,对碧桃和婉柔吐槽:“这山画得云雾缭绕的,还没咱们黑风城外的土坡有气势呢!起码咱们那土坡能跑马能藏兵!”
碧桃吓得赶紧去捂他的嘴:“娘娘慎言!这可是前朝大家的真迹!”
婉柔则是无奈地笑着摇头,小心地将画作收好:“陛下的一片心意,娘娘好歹装装样子。”
秦灼哼唧两声,东西照单全收,转头就让石虎打包塞进马车最底层落灰,眼不见心不烦。
他还是更乐意啃他娘塞的肉干,虽然硬得能崩牙,但嚼着得劲,有家的味道。
直到这天夜里,行程过半,在涿州驿馆歇下。这处驿馆颇为雅致,带了个小巧的花园。
晚膳後,秦灼正摇着不知从哪儿摸来的蒲扇,在院子里溜达消食,琢磨着明天见了那暴君第一句该说啥,是哭诉北境艰苦搏同情呢,还是表功黑风城重建显能耐呢?
驿丞又双叒叕来了,这次捧着一个扁长的紫檀木锦盒。
盒子里躺着一把折扇。
紫竹为骨,光泽温润,扇面是素白的宣纸,一面空无一物,另一面,却提着一句词。
【醉後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字迹不再是工整的馆阁体,而是萧玄奕的亲笔!
那字迹瘦硬疏狂,力透纸背,带着一股不容错辨的帝王气韵与力量,偏偏在起承转合间,又透出几分难得的…清逸洒脱,甚至一丝难以捕捉的寂寥。
秦灼拿着扇子,愣住了。
这句诗他模糊知道,意境极美,说的是醉後恍然,分不清是天上的星河倒映在水中,还是满船的清梦压碎了星河,一种物我两忘的迷离超脱之境。
萧玄奕送他这个…是什麽意思?
是暗示他不必总是绷紧神经,偶尔也可醉梦一场?还是隐喻京中局势如梦似幻,提醒他清醒辨别?或者…仅仅是因为今夜星河灿烂,他想与他分享这份景致?
他对着那行字看了半晌,下意识地“唰”一声打开折扇,学着京城里那些风流才子的样子,笨拙地扇了两下。
凉风习习,带着淡淡的墨香和紫竹的清气。
好像…是比抡大刀丶摇蒲扇优雅那麽一点点。
他摇着扇子,踱到窗边,看着窗外驿馆庭院里精心栽培的几竿翠竹,月光洒落,竹影婆娑,在地面绘出疏淡的水墨画。
忽然间,他好像有点理解了,为什麽那些文人墨客总喜欢捣鼓这些扇子丶书画之类的玩意儿。
确实…挺能装点门面,也挺…有意境的。
………
第二日啓程,秦灼手里摇着紫竹折扇,一身天青色云锦袍子,骑在高头大马上,乍一看,还真有几分翩翩贵公子的派头。
当然,如果忽略他时不时就手痒想把扇子合起来当飞镖往路边树上掷的冲动,以及看见道旁野枣树就想蹿下马去摘几颗尝尝的野性难驯的话。
石虎看着自家小侯爷这强行附庸风雅丶却总在不经意间露出马脚的模样,刚毅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默默别开脸,不忍直视。
碧桃和婉柔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娘娘那别扭又努力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碧桃小声道:“娘娘还是穿盔甲好看。”婉柔却轻轻摇头:“回了京,总是要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