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自己查
殿内死寂。
那口极苦极腥的药汁仿佛不是滑入喉咙,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冰针,狠狠扎进秦灼的四肢百骸,冻得他血液几乎凝固。
他维持着低头端碗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袖中紧攥着那方染血帕子的手,抖得几乎要握不住碗沿。
高德胜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娘娘!使不得!这药性烈,您万金之躯…”
秦灼缓缓擡起头。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戴上了一张冰冷的面具,唯有那双眼睛,赤红得骇人,里面翻滚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丶愤怒丶以及,痛楚。
他目光扫过高德胜惨白的脸,最终落回榻上对此一无所觉丶依旧深陷在痛苦昏睡中的萧玄奕身上。
那目光,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又像是要将他此刻的模样死死刻进灵魂里。
他没有理会高德胜,也没有再看那碗药。
只是极其缓慢地丶僵硬地站起身,将药碗轻轻放回高德胜仍举着的托盘里,碗底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却令人心悸的一声轻响。
然後,他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内殿。
脚步稳得异常,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刚才那个几乎崩溃的人不是他。
只有袖中那紧攥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线,泄露了他内心正经历着何等可怕的风暴。
高德胜跪在原地,看着贵妃消失在屏风後的背影,又看看榻上眉头紧蹙丶唇色灰败的陛下,老脸上纵横的皱纹里浸满了绝望和泪水。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麽也没说,只是重重地丶无声地磕了一个头,小心翼翼地端着那碗几乎凉透的药,退了出去。
内殿里,秦灼背靠着冰冷的雕花门板,缓缓滑坐下去。
那强撑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他猛地抽出袖中那方染血的帕子,摊在眼前。
暗褐色的血迹刺目惊心。
口腔里那令人作呕的苦涩和腥气依旧顽固地盘踞着,提醒着他那碗药的诡异和…剧毒般的烈性。
不是治病的药。
绝对不是。
那是什麽?吊命?还是…别的什麽更可怕的用途?
联想到萧玄奕近来的种种异常,那急于交付权力的晋封,那不留情面的清洗,那恨不得将一切美好都堆到他面前的赏赐,还有那日渐衰败的身体和此刻这碗成分诡异的药…
一个可怕的丶荒谬的念头如同毒蛇,骤然窜入他的脑海,咬得他浑身冰冷。
难道…难道他这一身突如其来的“恩宠”,他秦家满门的荣耀,甚至可能包括这看似稳固的朝局…都是用萧玄奕的命换来的?!
用什麽换?怎麽换?!
是谁?做了什麽交易?!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如同岩浆,在他胸腔里沸腾丶冲撞,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
他猛地擡手,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地面上!骨节瞬间破裂,渗出血迹,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为什麽?!凭什麽?!
凭什麽他什麽都不告诉自己?!凭什麽自作主张地安排一切?!凭什麽…凭什麽就要这样悄无声息地走向消亡?!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不是委屈,而是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全然背叛丶被排除在外的巨大荒诞感!
他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享受着那些用对方生命换来的“好处”,甚至还曾为那点可笑的“宠爱”暗自窃喜…
“萧玄奕…你个王八蛋…”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骂声,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你混蛋…”
呜咽声被死死压在喉咙里,只有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内殿没有点灯,一片晦暗。
秦灼缓缓擡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底却已是一片被怒火和绝望灼烧後的丶冰冷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