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棉帕
寒意并非来自殿外的残雪,而是从心底最深处钻出,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冻得秦灼指尖都在发麻。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踉跄着走回昭阳殿,每一步都像踩在虚空里,慈宁宫那沉重的大门在他身後合拢的声响,如同某种终结的判词,在他脑中嗡嗡回荡。
安排後事。
扫清障碍。
永失的珍宝。
太後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他体无完肤。
殿内暖香依旧,却让他窒息。
碧桃和婉柔迎上来,见他脸色煞白,魂不守舍,吓得连忙扶他坐下,端来热茶。
秦灼挥手推开,茶盏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碎瓷和茶水四溅。
他却恍若未闻,只死死攥着腰间那枚羊脂白玉佩,指节用力到泛白。
温润的玉石,此刻烫得像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混乱的心神。
免死三次…萧玄奕,你给我的,到底是什麽?
“娘娘…”碧桃怯怯地唤他,声音里带着哭腔。
秦灼猛地回过神,看着地上狼藉的碎片和两个丫鬟惊惶的脸,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惊悸和怒火。
不能乱。现在还不能乱。
他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声音干涩:“没事,手滑了。收拾一下。”
他站起身,不再看那玉佩,像是要摆脱什麽脏东西一样,快步走向内殿。脚步虚浮,脊背却绷得笔直。
接下来的两日,长春宫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秦灼不再像往常那般闹腾,也不再变着法儿地想往外溜。
他安静地待着,看书,喝茶,甚至…规规矩矩地练起了字。
只是那字迹,时而狂乱如刀劈斧凿,时而虚浮得如同风中柳絮。
他不再主动去御书房“打扰”,甚至在高德胜再次送来各种稀奇玩意儿和零嘴时,也只是淡淡瞥一眼,让婉柔收进库房,再无往日那般雀跃。
他在观察。
用尽了全部的心力,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审视着那个依旧每日会来丶却一次比一次显得更单薄苍白的男人。
萧玄奕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或者说,他察觉了,却无力再像以往那样迂回地试探或安抚。
他来的次数依旧频繁,却似乎只是为了“在场”,只是为了能看到他,触碰到他。
他依旧会抱着他,将脸埋在他颈窝,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
他的怀抱越来越凉,即使殿内暖如盛夏,也驱不散那股从他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他偶尔会低声咳嗽,总是极力压抑着,转身用帕子捂住,再转回来时,唇角绷紧,面色更白一分。
秦灼不再追问。
他甚至会在他咳嗽时,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拍抚他的後背。
动作僵硬,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他能感觉到,掌下那副曾经蕴藏着无尽力量和威慑的身体,正在日渐消瘦,嶙峋的肩胛骨隔着衣料都清晰可辨。
每一次触碰,都让秦灼的心沉下去一分。
这日午後,萧玄奕又来了。
他似乎极其疲惫,连大氅都未脱,便径直歪倒在窗下的软榻上,闭着眼,眉心紧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秦灼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本书,目光却落在他微微颤抖的眼睫和毫无血色的唇上。
殿内安静得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和他并不平稳的呼吸。
忽然,萧玄奕像是被什麽惊扰,猛地蹙紧眉头,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破碎而模糊:“…不够…时间…不够了…”
秦灼的心猛地一缩!捏着书页的手指骤然收紧!
萧玄奕却仿佛骤然惊醒,猛地睁开眼,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惶和焦灼,对上秦灼的目光时,那情绪瞬间被压入深潭,只剩下疲惫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