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淑华有点心虚似的,避重就轻的说:“也没多晚,每天也能睡够六七个小时呢,明早我让他去你屋里看看你。”
“是除了睡觉也没有其他时间了吧。”贺欲燃感觉自己现在真的像一具行尸走肉,连生气或是心疼变得有气无力:“算了,别叫他了,多睡会儿,我回房间了。”
郑淑华欲言又止,看着他迈着迟钝的步伐走完了楼梯,消失在二楼拐角。
瘫在床上,大脑放空,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饿了,肚子里空的厉害,但贺欲燃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没合眼了,沾到枕头脑子就沉的厉害,他实在不想动,抬起头茫然的看了一圈,忽然瞥到床头柜上被袋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保温盒。
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这是江逾白早上给他热的汤,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喝。
“不能喝了吧,都放一天了。”自言自语着,贺欲燃还是爬过去打开了保温盒,里面的汤封闭了太久已经冒了一层白气,完全不能喝了。
贺欲燃懊恼的低下头:“糟蹋了。”
早晨江逾白煨炖的骨汤香气,此刻早已在密闭的保温盒里变成难闻的铁锈味。
他忙活了很久,一遍遍叮嘱他记得喝,但他还是给忘掉,裹得严严实实的被扔在床头柜上,都快坏掉了,他才想起来打开看看。
保温壶外围还留着那人的指纹,印的匆忙,那个在日出时为他热汤的人,似乎连难过都煨得恰到好处。
菌汤在乳白色汤底绘出灰白色的地图,贺欲燃忽然想起那晚雨幕,少年被雨水浸深的纯白校服。
他对着浑浊的汤底你喃,却不知在跟谁说:“怎么总是,这么可怜呢。”
直到枕边的手机接连不断的响了第六次,他才回过神,把保温盒盖上放回原来的位置,想着待会儿拿下去刷了。
起初他以为是苏瑾宁或者是沈墨羽,但打开锁屏,是六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
不会是他们任何一个,因为避免被定位或是监视,这些人从不会给他发短信。
他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当他划开屏幕的刹那,双眼像是被钉在刑架上。
——青筋暴凸的脖颈上,瞬间喷射的血液如同崩裂的红酒。
是江逾白。
贺欲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鼓起勇气点进去,又是怎么一张张翻动的。
第二张他被四个人抵在墙上,左眼已经红肿不能睁开,仅剩的右眼连抬动都变得困难,被人抓着头发看向镜头,透过冰冷的屏幕,浅棕色,濒临死亡,正在扩散的瞳孔死死的盯着他。
眼眶越来越热,心脏撕裂般疼痛,酸液裹着未消化的冰水冲上喉管,两眼漆黑一片,他转头吐出大口浑水。
太久没有进食,却喝了太多凉水,胃里开始出现排异反应,怎么压都压不住,半瓶水全都被呕出来,抑制不住的发出痛苦的呜咽。
“啊……咳咳……”
指尖猝不及防碰到屏幕,滑到第三张,他跪倒在瓷砖上呕吐。
他想退出拨打谁的电话,却怎么都按不住回车键,也就是在这时,他猛然看到江逾白脖子上有颗痣。
他死死的盯着那块皮肤很久,终于有东西挤着混沌的脑干爬出来,电光火石间,他清醒过来。
江逾白脖子上没有痣。
没有。
他忍着恶心,浑身颤抖的看完后面的两张。
很快他发现了很多不对的地方,江逾白脖子上没有痣,但这几张同一个位置几乎都有。
江逾白耳后那缕发丝正违背物理定律漂浮,颜色也很灰浅,他仔细放大了江逾白面庞边缘,在各个光线下都对照一遍,终于看清那条不深不浅的边缘线。
是合成的。
是合成的。
这不是江逾白,不是。
手机铃声响起太过突兀,贺欲燃手忙脚乱的钳住要滑落的机身,透过滚烫的视线,他看清了被眼泪模糊的备注——小白。
当江逾白的声音裹着电磁波传来时,他刚好抿到唇边这课咸涩的眼泪。
“小白?”每个音节都在剧烈颤抖着。
“燃哥。”电话那头呼吸平稳,清晰的喊着他的名字。
电话那头传来“叮——”的声响,是贺欲燃家里常用的那款微波炉发出来的,窗外似乎还有楼下的鸣笛声在接连不断。
贺欲燃手抖得厉害,要用另一只手压住才能托稳手机,刚吐过的嗓音沙哑,他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小白?”
江逾白停顿,重重的“嗯”了一声给予回应:“小白。”
心中的高墙瞬间崩塌,他感受着那份犹如失重般的悬浮感,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喘了很久的气。
“燃哥,我在家。”江逾白突如其来的交代,让贺欲燃倍感心安。
“嗯,我知道。”贺欲燃撑着床板起身,腿却软的厉害,脑海里再一次闪过早已刻在骨缝中的血腥画面,痛苦的吸气:“在家就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他的状态,然后说:“我刚才收到了一些奇怪的照片。”
电话那头的人深呼了口气,也刚刚平复下心情:“是合成的。”
“漂浮起来的发丝太假了,还有。”江逾白的气息穿过听筒,在贺欲燃耳边形成一道防风林:“昨天,我看到你左脸有道晒伤斑,照片里的你,没有。”
“……”
贺欲燃将额头抵在早已被泪水浸湿的被单,却不敢哭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