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姜知道这个答案会是这样,她不想为难燕儿,再度跌回了自己黑暗无边际的世界里。
燕儿心里闷得难受,这一次她没有离开,而是把晚膳放下,确认了没有人在外,默默地坐在了姜眉的床边,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询问。
“姑娘,你是不是觉得在这里不开心,你喜欢做什么呢,是习武,骑马吗,我知道你做这些觉得自在,你留在陛下身边,就不能这样自由了,你是因为这个才想走的吗?”
姜眉在她手上写了一句话:“不是的,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从前没有时间去想,现在也没有心力了。”
她半躺在床上,侧着身,眼中的泪光闪烁着,燕儿握着她的手,心中不是滋味。
“姑娘,你可知道吗,从燕儿记事起,便就在宫中了,那时石贼还占着皇位呢,从小的时候,教习的姑姑就说,不可有非分之想,想着去高攀宫中的贵人,我一直谨记着这句话,可是若说心里没有想过能一朝飞上枝头,那都是假话,所以其实我不懂你,觉得你有些不识趣。”
“可是看着你这样伤心,燕儿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你别太难过,若是你真的要离开,待你生下了皇嗣……或许就好了。毕竟是皇家的血脉,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能流落在外,陛下……他或许不舍得,但是他应当是会答应的,陛下最是仁厚了。”
燕儿说得动情,也不禁落了眼泪,姜眉去帮她擦,哑着说了句“谢谢”。
她写:“我父母和两个妹妹都不在世上了。”
“我没有亲人了,从前我不知道妹妹不在了。”
“所以那时妹妹是我勉强活在世上的原因。”
姜眉知道自己的过往是一滩腐臭了的泥,她也明白,她没有什么志向,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是有一日活一日的撑下去了。
“我不配做这个孩子的母亲。”
“小怜也是,我觉得对不起她。”
“我对不起老伯和大娘。”
“小怜和我说,她不喜欢这里。”
“其实是因为我,陛下才要带小怜入宫的对吗。”
“都是我的错……”
她飞快写着,情绪激动起来,又因身中胭虿散的缘故,流出了鼻血,只不过这一次不算严重。
燕儿听得不对,她察觉t出了这句话里绝望的意味,抱紧了姜眉。
“姑娘,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啊,听说缙陵的战事大捷,原被攻下的两城已经收复了……陛下也很快就要回来了,你等他回来,就没有那么难了,陛下一定会护着你的,你好好和他说,他不会任你一个人伤心难过的。”
*
顾元珩为姜眉安排的人还算可靠,自得了那日姜眉不慎落水的消息,顾元琛的人一连半月都没有打听得有用的消息。
她有孕的消息,却是半月余后从太后口中得知。
太后指明要见他,还称若是他不入行宫请安,会亲驾去看望他。
为免落人口实,顾元琛索性也不再装病,选了个触霉头的日子去见,心想总不会有更坏的事。
这次见了面,连句关心客套的话都没有,太后当即便让他跪下。
顾元琛这些年连像样的礼都懒得行,自然也不在乎她这无足轻重的威吓,确认自己没听错之后,便坐在了一边。
“你们都是死人吗,太后大动肝火,若是气病了怎么办,还不去请御医。”
宫人们面目相觑,如坐针毡,太后也只好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让闲杂人等都出去,只留了自己的心腹掌事喜俊。
何永春本想跪下行礼,可是顾元琛不会答应,便这样僵持了下来。
见他不为所动,太后似是怒极了,直接摔了一个茶盏到顾元琛脚下。
“先前陛下带回来的那个乡野女子,是不是你敬王安排的细作!”
“什么乡野女子,什么细作?”
他心头剧震,几乎是下意识地驳问,他知道自己不能自乱阵脚,不然今日说错了一个字,便会害姜眉于万劫不复。
“你当哀家已经死了吗!陛下忽然带一个乡野女子回宫娇养着,还有个下贱的野种跟着,不让哀家的人探望,那时哀家便已经起了疑心。”
太后一阵心悸,一面抚胸一面怒骂:“好啊,你做得好啊,若不是你安排的细作,怎么就这样巧,那贱妇和刘氏生得七分神似,怎么就恰好让陛下遇见了?”
顾元琛不屑地笑了一声,把自己无奈的苦笑也混入其中。
“哦?与她相似?太后莫不是忘了刘氏对本王做过什么,若真有这样的人,只怕本王自己便留下了,让她做个洒扫的粗使贱婢,日日在前面驱遣如畜,以消本王心头之怒,何必还要费一番心力送到皇兄身边。”
“更何况,安插细作在皇帝身边是为何故?无非是为了打探消息,争抢皇位。”
他冷笑道:“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啊太后娘娘,若本王想争一争了,今日便起兵谋反,血羽军直杀定州,皇兄他也一定能守得住吗?”
太后气得跌坐在椅上大骂:“你,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畜生!”
顾元琛言辞愈发锋利:“为何说不出口,本就是本王的东西,这才过了几年,难道太后就忘了?”
当年之事,顾元琛不愿深究,可是每每提起,心中之愤恨实则不减分毫。
“本王险些要忘了,加派细作可是太后您的拿手好戏,刘氏不就是深谙您的教导么?堂堂一国之后,不惜卑贱为婢委身本王,隐瞒自己和皇兄的夫妻之实,潜逃至东昌在本王身边暗中蛰伏。”
虽说着,脑海之中那张曾经让他恨极了的脸,已经模糊不清。
取而代之的是姜眉,想起她的一颦一笑,虽痛着,却不会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