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盗取本王兵符私传军令,泄露本王的行踪,教本王被围岭阳,无奈放弃皇位拥皇兄登基,这其中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您的好手笔?太后娘娘何苦以己度人,这样下作的手段,本王用不到——”
顾元琛讥讽道:“毕竟本王的母妃出身溧陵兰氏,乃是名门贵族,与太后您乃云泥之别,若非石贼之乱时母妃与先帝生死共进,不肯苟且偷生,太后之位,是断然轮不到一个被先帝鄙弃之人的。”
“你!好啊!这就是哀家生的好儿子,你这个不仁不孝的畜生,佞王,你……”
“王爷!您息怒啊!”
眼见顾元琛说得太狠,太后面色大变,何永春连忙阻拦,避免事情闹大。
太后近来身子本就不好,因顾元琛这句话盛怒不消,连话都说不出来,被喜俊顺了好久的气。
“逆子!你想气死哀家是吗?你如今已经敢不认哀家是你的生母了,是吗?你如此狂悖,就是你,就是你安插的细作,来人,给哀家擒住这个逆贼!”
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太后,又有说不清的纠缠,谁也不能发落了谁,宫人哪敢上前,就连喜俊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安抚太后。
何永春知道王爷是心忧姜眉,可若真的再争吵下去,只怕是会让顾元琛自己也深陷泥淖。
焦灼之时,还是顾元琛平心下来,率先低了头。
“平白遭人诬陷,任是谁也不会平心静气,何况此乃构陷本王谋逆大罪——那位女子的身份,本王会派人查清,倘若真有歹人图谋不轨,便不会轻易放过,把这妖异媚乱之女替皇兄料理了,清正本王的名誉也好,如此,太后娘娘满意了吗?”
太后抬手,让喜俊站到一边,怒视顾元琛:“那贱人如今腹中已有了皇嗣,你处置了她?你已经得逞了!哀家只恨当日没有尽早查清这贱妇的来历……”
——怀上皇嗣。
短短四个字,如惊雷在耳畔炸响,之后太后如何谩骂自己,顾元琛都听不到了。
徐太后怒目望向顾元琛,却见顾元琛的目光一滞。
这般出乎意料的神色,就连方才嚣张狂骜的气焰也不见了。
徐太后不禁心中讶然,难道此事真的与敬王无关?
她不认顾元琛是自己的儿子,可是却也了解他的脾性,他这般惊诧,并非是演出来的。
“……有了身孕?”
顾元琛呢喃着,万幸有何永春在身后扶靠着,才没有在太后面前慌乱无措。
只是如今姜眉的安全要紧,他顾不得其他,强撑着说道:“……既如此,那便是皇兄的家事,与本王又有何干?说来太后娘娘您不觉得奇怪吗?”
他冷笑道:“皇兄后宫空虚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个心爱的女子,却藏起来精心保护着,不愿让您见到,是为何故?当年先皇后是被谁逼死,只怕皇兄心中已经有了定论吧?太后娘娘可别忘了,您也不是皇兄的生母呢——”
“孽子!你休要胡言乱语!”
“究竟是不是胡言乱语,太后娘娘您心中自有定夺,还有,本王若是您,今日便不会将皇兄后妃有子嗣之事告知本王。”
言毕,顾元琛不愿多留,起身行了个虚礼,扶着何永春的手离开了。
踏出宫门时,他扶额挡住了刺目的阳光,双目像是被人剜搅一样痛楚难忍,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您怎么了!王爷!可是眼睛不舒服吗?”
顾元琛蹙着眉点头,说不出话来,他觉得眼前一片血红,好像是眼中在流血。
何永春扶着他到了百芳苑中略作歇息,顾元琛呆呆地看着满目繁花,心中却一片衰朽。
他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去说话,或是想些什么了。
“王爷,老奴知道您心里难受,再歇一歇,咱们就回去吧,回去以后再想对策。”
“想什么对策?”他声音空洞,“她有了身孕,皇兄自然小心呵护着,还需本王为她操心吗?”
他越是这样满不在乎的态度,何永春就越是担心。
王爷因寒疾傍身本就不易有子嗣,偏偏姜眉这丫头是跟了陛下之后才……
老天便是这样心狠的,也就是那么阴差阳错,竟然就回不去当初了。
“是,老奴也是怕您忧心太后那边……”
“她不敢,这一两年陛下与她疏远了许多,若无陛下首肯,她不敢轻举妄动的——此事切莫操之过急……皇兄不是快回来了么?。
何永春瞧着他如此颓然,心中也不是滋味。
“那王爷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顾元琛轻声回答,他从未有如此迷茫过,好像无论他做什么,姜眉都离他越来越远,他骗自己,尽管那日她的话已经明了了。
君若无情君自去,他不该放开她的手,如今无论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本王为什么不能恨她呢,就像恨素心那样恨姜眉,若是像从前一样放下了t,不再对她日思夜念的,便也不会如此时这般一脸颓相了,何至于入行宫受这份气,对不对,何永春?”
顾元琛小声呢喃着问道,语气小心又谨慎,甚至是虚心求教的态度,就像多年前他尚为稚子,将何永春作为所有的依靠之时。
何永春轻叹了一声,小声劝解道:“王爷,可那丫头不是先皇后啊,先皇后已经亡故了。她辜负了您的盛恩,她死有余辜,所以您恨先皇后。可是您不会恨姜眉,不要说这些让自己伤怀的话了,您没有什么错。”
顾元琛好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他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向前走,他这一生都是这样漫无目的,无所依凭的向前走。
旁人走的路坚实不移,他却如水上的腐木一般逐水漂流,沉沉浮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