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纠缠
夜深时,黑瞎子窝在张起灵怀里,指尖无意识地划着他胸口的旧疤。烛火跳得慢,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晕开的水墨画。
“哑巴张,”他忽然开口,声音懒懒散散的,带着点酒後的微醺,“你说……咱们是不是上辈子就认识?”
张起灵的手顿了顿,正替他揉着腰的动作慢了些,黑眸里闪过一丝疑惑,像在问“为什麽这麽说”。
黑瞎子笑了,往他怀里蹭了蹭,鼻尖埋进他颈窝,能闻到淡淡的墨香混着酒气——方才两人喝了点桂花酿,他酒量浅,这会儿脑袋正发沉,思绪却异常清晰。
“我总梦见些片段,”他的指尖划过张起灵的锁骨,带着点微凉的痒,“有回是在沙漠,你背着我走,沙子烫得能煎鸡蛋,你後背却凉得像块冰;还有回在古墓里,你替我挡了块掉下来的石头,血溅在我脸上,腥得发苦。还有做糕点的哑巴啊”
那些片段太真实,真实得不像梦。梦里的张起灵也不爱说话,却总走在他前面,替他劈开荆棘,挡开刀光,像道沉默的屏障,无论他闯多少祸,都能替他兜着。
“还有这辈子,”黑瞎子低笑,指尖戳了戳他的腰,“你又巴巴地凑上来,又是寻药又是挡箭的,张起灵,你是不是上辈子欠了我的?”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下巴搁在他发顶,呼吸轻轻拂过发间,带着点安抚的暖。黑瞎子能感觉到他的心跳,稳得像山,却比平时快了半拍,藏着点没说出口的认同。
“我总觉得,”黑瞎子的声音轻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认真,“咱们能遇上三辈子,肯定有什麽东西牵着。”
像月老的红线,像高僧的念珠,总得有个媒介,才能让两个魂魄纠缠这麽久,跨越生死轮回,都能找到彼此。
张起灵的动作忽然停了,翻身下床,赤着脚走到妆台前,打开最底下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个东西,走了回来。
黑瞎子挑眉,借着烛光一看,是块半碎的玉佩,羊脂白的料子,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灵”字,另一半不知去向,断口处磨得光滑,显然被人摩挲了很久。
“这是……”
“找到你的时候,在你怀里。”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医官说,你被掳走时,死死攥着这块玉,指节都掐白了。”
黑瞎子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想起来了。
被国师掳走那天,他确实攥着块玉佩,是小时候师父给的,说能辟邪。当时打得混乱,玉佩不知被谁撞碎了,他却死死攥着半块,像攥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擡手接过玉佩,断口处还带着张起灵掌心的温度。指尖抚过那个“灵”字,忽然想起梦里的片段——沙漠里,他好像也见过类似的玉佩,挂在张起灵脖子上,另一半刻着个“瞎”字。
“哑巴张,”黑瞎子的声音有点抖,“你那块……是不是刻着个‘瞎’字?”
张起灵的瞳孔猛地缩了缩,像是被戳中了什麽,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点头。
烛火“噼啪”响了一声,映得两人的脸忽明忽暗。黑瞎子看着手里的半块玉佩,忽然笑了,眼眶却有点热。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媒介。
不是红线,不是念珠,是这块被两人攥了三辈子的玉佩,是刻在玉上的名字,是无论轮回多少次,都能凭着这点念想找到彼此的执念。
沙漠里,他把刻着“瞎”字的那半给了他,说“戴着,能找到我”;古墓里,他把刻着“灵”字的这半塞给他,说“等我回来”;这辈子,两半玉佩虽没合璧,却分别被两人攥在手里,成了跨越生死的凭证。
“操,”黑瞎子低骂了句,把玉佩往张起灵手里一塞,“合着咱们俩,就是被块破玉给绑死了?”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把两半玉佩拼在一起。断口严丝合缝,像从未分开过,“灵”与“瞎”两个字依偎着,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忽然低头,吻住了黑瞎子的唇。
这个吻里没有往日的急切,只有点珍重的软,像在说“就算是被绑死,我也愿意”。黑瞎子能感觉到他的颤抖,能尝到他舌尖的涩,忽然就明白了——
哪是什麽玉佩牵着,分明是心。
是张起灵的心里有他,他的心里也有张起灵,这份念想重得像山,才能冲破轮回,穿透遗忘,让两个灵魂一次次找到彼此,一次次纠缠不休。
“傻子。”黑瞎子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砸在玉佩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一块破玉而已,哪有你重要。”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用拇指擦去他的眼泪,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琉璃。他把拼好的玉佩放在黑瞎子掌心,再用自己的手裹住,像是要把这三辈子的纠缠,都攥在两人手里。
窗外的月光爬进来,落在交握的手上,把玉佩照得透亮。黑瞎子靠在张起灵怀里,听着他越来越稳的心跳,忽然觉得,那些没记起来的过往,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辈子,他们找到了彼此,找到了这块牵系三辈子的玉佩,找到了藏在灵魂深处的丶跨越生死的念想。
“哑巴张,”黑瞎子低笑,往他怀里钻了钻,“以後这玉佩,你可得收好。”
张起灵“嗯”了一声,把玉佩放进他贴身的衣袋里,又拍了拍,像是在说“跑不了”。
烛火渐渐暗了,月光却越来越亮,漫了满室。黑瞎子的呼吸渐渐平稳,在张起灵怀里睡了过去,嘴角还扬着笑。
张起灵低头,看着他的睡颜,黑眸里漾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他轻轻抚摸着胸口的衣袋,那里藏着半块玉佩,也藏着三辈子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