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日…常
五年後的深秋,长白山下多了间木屋。
黑瞎子靠在门槛上,嘴里叼着根草茎,看着雪地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张起灵正在劈柴,玄色的棉袄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里子。斧头落下的声音很闷,一下下砸在冻土上,溅起细碎的雪沫。
“哑巴张,”黑瞎子懒洋洋地喊了声,把手里的酒葫芦抛过去,“歇会儿,喝口。”
张起灵接住葫芦,斧头往柴堆上一靠,走了过来。他的头发长了些,用根布带束在脑後,额角多了道浅疤,是去年在山下赶熊时被划的。黑瞎子当时骂了他半天,却还是连夜下山买了药,给他涂的时候手劲大得差点把他天灵盖掀了。
“劈这麽多,想烧了这屋子殉情?”黑瞎子挑眉,看着他灌了口酒,喉结滚动的弧度在夕阳下格外清晰。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把葫芦递回去,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黑瞎子的头发也白了些,从鬓角蔓延上来,像落了层霜,却比五年前更懒了,整日里不是晒晒太阳就是喝喝酒,活像只养熟的猫。
“屋里的药快没了。”张起灵忽然开口,声音比五年前沉了些,却依旧简洁。
黑瞎子的眼睛还是那样,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却比谁都精。他知道张起灵说的药不是治眼睛的,是他自己的——去年冬天在山里遇着雪崩,张起灵为了护他,腿被砸伤了,阴雨天总疼得厉害。
“知道了。”黑瞎子把葫芦塞回怀里,拍了拍他的胳膊,“明天跟我下山赶集,顺便给你扯块布,做件新棉袄。你这件,都快成破烂了。”
张起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棉袄,袖口磨破了边,却没应声,只是转身往屋里走。黑瞎子知道他的意思——能穿就行,没必要浪费钱。
这五年,他们没再回那个王府,也没再碰过那些瓶瓶罐罐的药引。黑瞎子说,看不见就看不见,反正有他当眼;张起灵没反驳,只是把木屋周围的路都修得平平整整,连门槛都锯矮了三分。
夜里,黑瞎子窝在炕上,听着张起灵在灯下擦刀。那把黑金古刀被磨得锃亮,在油灯下泛着冷光。五年没下过斗,刀上的血腥味早就散了,却依旧带着股杀伐气。
“还擦?”黑瞎子打了个哈欠,往他身边挪了挪,“难不成还指望它开花?”
张起灵没擡头,用布仔细擦过刀鞘上的纹路,那是黑瞎子去年刻上去的,歪歪扭扭的两个字:“相守”。
“明天赶集,想买什麽?”张起灵忽然问,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
黑瞎子想了想,笑着往他怀里钻:“想买串糖葫芦,要最酸的那种,酸得你龇牙咧嘴才好。”
张起灵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像被雪覆盖的湖面,悄悄漾开一丝涟漪。
第二天一早,两人踏着薄雪往山下走。黑瞎子的眼睛看不清路,却走得稳稳的,因为张起灵的手一直牵着他,力道不大,却从未松开过。
集市上很热闹,叫卖声丶说笑声混在一起,带着人间烟火气。张起灵把他护在怀里,避开往来的人群,像五年前在王府的回廊里那样,走得小心翼翼。
“糖葫芦!”黑瞎子忽然拽了拽他的手,指着不远处的小摊。
张起灵买了两串,递给他一串。黑瞎子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却故意往张起灵嘴边凑:“尝尝?”
张起灵皱了皱眉,却还是张嘴咬了一口。酸意瞬间漫开,他的眉头皱得更紧,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像藏着星光。
黑瞎子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笑了。
五年了,这人还是老样子,不爱说话,却把所有的温柔都藏在细节里。会记得他爱吃酸的,会在他看不见时牵紧他的手,会在每个阴雨天,默默把他的腿焐热。
他们没再提过墓道里的事,也没再说过生死轮回的话。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像被雪覆盖的脚印,渐渐淡了,却在彼此的生命里,刻下了最深的印记。
回去的路上,黑瞎子手里攥着半串糖葫芦,靠在张起灵肩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