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香气像条小蛇,钻进她鼻孔,咬醒了她骨子里沉睡的羞耻,原来人分两种,一种活成香水,一种活成汗臭。
她的鼻子闻惯了猪粪和灶烟,突然嗅到茉莉香精,反而会打个喷嚏,原来世上真有味道,闻一闻都要花钱。李红梅的鼻腔刺痛,像被细针扎了。
人最可怕的不是贪婪,是习惯了馊饭,突然闻到肉香时的那种恨。
房东太太问:老公呢?
李红梅的笔尖在承租人处顿了顿,洇出个墨疙瘩。
她忽的想起蒲大柱的断指,那截烂肉如今大概正被村里的野狗叼着,像叼着块霉的肉骨头。
坐牢。她答得干脆,喉咙里却泛起铁锈味,仿佛咽下了把碎玻璃。
房东太太的睫毛膏很浓,眨起来像两把小扇子:哦她拖长音调,我懂。
“她不懂。”李红梅看着她手腕上的金镯子想。“那镯子得有七十克重,在咱皖北农村,够买一亩好地。”
夜更深了。英子的凉鞋带断了,她用塑料袋缠着脚走路,出的响声。
妈,县城真好。她说,还有路灯
李红梅没接话。她正盯着路边一家服装店的橱窗,塑料模特穿着条红裙子,标价元。那是她好久的房租。
拐进小巷时,有只野猫从垃圾桶旁窜过。
“啊!”
英子吓得往李红梅身后躲,搪瓷盆掉在地上。镜子彻底碎了,碎片映着月光,像许多个小月亮。
没事。李红梅蹲下来捡,破镜难圆,碎了也好。
李红梅的指尖被镜片划破,血珠滴在碎片上。每一滴血里都映着不同年份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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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岁被拐那夜的惊恐,二十一岁流产时的麻木,三十岁砍断蒲大柱手指时的狠厉。
原来人这一生,早被命运切成碎片,能拼回人形已是奇迹。
小区的铁门锈得厉害,推起来一声,惊动了门口传达室的老头。他探出头,手电筒的光柱扫过母女俩的脸:找谁?
o,新租户。李红梅递上合同。
老头的手电照在那张纸上,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灰尘。他看了看合同,又看了看她们脚边的蛇皮袋,叹了口气:哎……!六楼灯坏了,小心点。
楼道比想象的还要更黑。
“妈,台阶!”英子惊呼。李红梅的膝盖重重磕在水泥棱上,疼得眼前黑。她摸到一手湿黏,是前租客泼的剩饭,已经馊了。
“英子别怕,数台阶。”她喘着气,“一、二、三……”
她数着台阶:一、二、三数到四十八时,英子拽了拽她的衣角:妈,我腿抖。
歇会儿。李红梅放下袋子。黑暗中,她听见英子的肚子响了一声。
饿了吧?
不饿。英子立刻说,中午的饺子还没消化呢。
李红梅的手在黑暗里摸索着,摸到女儿瘦削的肩膀。
她想起签合同那天,房东太太带她看的另一套房,那间有席梦思,有电视机,厨房贴着白瓷砖。租金是这间的两倍。
英子她嗓子紧,今晚咱们打地铺行吗?妈看的那房子没床。
黑暗中,英子的呼吸顿了一下:好啊!我还没睡过地铺呢!她的声音刻意扬起来,肯定比炕凉快!
看到孩子这么懂事,这么听话,李红梅的眼泪瞬间砸在了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