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到六楼时,李红梅的脚趾撞到了什么硬物。她了一声,身子往前倾,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
“啊?”
英子慌忙来扶,却被蛇皮袋绊倒,手肘擦过墙角,地一声。
妈!你没事吧?
没事。李红梅在黑暗里摸到钥匙。钥匙插进锁孔时,她突然有种错觉,仿佛打开的不是一扇门,而是另一个世界。
吱呀——
月光从北面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画出一块淡蓝色的长方形。
长方形里摆着一张铁架床,漆皮剥落,床腿缠着胶布,但确实是张床。
床上铺着竹席,席子边缘磨得亮。床边是个褪色的布艺沙,扶手上打着补丁。
李红梅僵在门口。
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慈悲,不必崭新,只要不是施舍;不必完美,只要留有尊严的态度。那张缠着胶布的床腿,比任何教堂穹顶都更接近天堂。
“妈!有床!”英子欢呼着扑上去,弹簧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英子的手在碰到床单时突然停住,“床单是新的,蓝底白花,闻得到肥皂味。”
墙角堆着几个纸箱。李红梅走过去打开一个,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服,最上面是件蓝色连衣裙,领口的标签还没剪:南京新百,。
房东太太钰姐李红梅的手指抚过连衣裙的褶皱。她想起签租房合同时,钰姐瞥见她穿的洗的白的蓝褂子。
妈!好软!她的声音闷在枕头里,那枕头套着淡黄色的枕套,一角绣着朵小雏菊。
英子睡得很沉。月光移到了她脸上,照出她嘴角的笑涡。李红梅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梳理着女儿的头,那里有根白头,十二岁的孩子不该有的。
她望向窗外的夜空。县城的光污染让星星变得稀疏,但总有几颗特别亮的,固执地钉在天幕上。
穷人的迁徙像候鸟,不是为了追逐温暖,只是为了逃离寒冬。
楼下传来摩托车引擎声,接着是醉汉的吆喝。李红梅突然想起老家院子里的枣树,应该很快就会结那种小果子,青涩的,咬一口能酸倒牙。
她终于明白,自由不是逃出牢笼,是带着牢笼的烙印依然敢仰望星空。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另一个纸箱。里面是套旧课本,应该是陈姐儿子的。最底下压着个铁皮盒子,装着半盒彩色粉笔。
李红梅抽出一支红色的,在水泥地上轻轻画了朵花。画完才意识到,这是她二十岁被拐卖来后,她第一次画画。
十七年来第一朵花,开在水泥地上。被命运碾碎过的人,连绽放都要选最坚硬的土壤。
后半夜下起雨。
英子在梦中蜷成虾米,脚趾抵着母亲的小腿肚。
李红梅听着雨打铁皮棚的声音,她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二十年来,第一个不用提防蒲大柱的夜。
她终于活成了自己的娘家人,既是盾,也是矛。
月光渐渐移到了墙上。那里有块水渍,形状像只展翅的鸟。李红梅盯着它看,直到眼皮越来越沉。
在即将入睡前,她恍惚听见英子嘟囔了一句梦话:妈,这里的星星真亮
她数着英子的呼吸,像数二十年来没敢数过的希望。
睡在别人的旧床上,却做了十几年第一个好梦。床是旧的,梦是新的,人活着,不就图个翻身的机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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