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大半形体被震得溃散开来,如同被狂风撕碎的沙画:“摩拉克斯——!!”
“尘王归终!”钟离向前踏出一步,落脚处,地面如同水面般荡漾开金色的波纹。以他为中心,浩瀚磅礴的岩元素力如同积蓄千年的怒潮轰然炸开!
金色的洪流席卷整个庭院,所过之处,那些妖异盛放、散着浓香的琉璃百合如同遭遇烈阳的薄雪,尽数化为齑粉!
甜腻得令人窒息的香雾被刚猛无俦的岩风瞬间撕碎、驱散,露出庭院一片狼藉破败的本相。
他直视着那片在空中痛苦翻腾、试图重新凝聚的尘埃虚影,一字一句,如同最沉重的岩楔,带着契约的绝对重量,狠狠钉入虚空:
“此身即契约。护佑璃月众生,无论生死——自然,也包括你此刻欲伤之人!”
那溃散的尘埃在空中骤然凝滞了一瞬,随即爆出更加癫狂、更加刺耳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悲凉:
“契约?哈!好!好一个契约!好一个护佑众生!”笑声陡然拔高,如同夜枭泣血,“那我们的契约呢?!摩拉克斯!你我的契约呢?!”
狂笑声中,无数溃散的尘埃如同受到黑洞吸引,疯狂倒卷回钟离腰间那枚石锁之中!
锁身灰光再次大盛,这一次的光芒炽烈到近乎燃烧,滚烫的温度隔着衣物都灼烧着钟离的皮肤!
胡桃从钟离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小脸依旧煞白,但那双梅花瞳却死死盯着那枚在钟离腰间疯狂震动的石锁,带着一种洞察世情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喃喃自语道:“好凶的……‘相思病’啊……这病根,怕是比层岩巨渊还深了……”
孤云阁。高耸的残破神像孤寂地矗立于嶙峋礁石的最高处,如同一位被遗忘的巨人,默默承受着千年海风的侵蚀与拍打。
下方,是魔神战争的古老战场遗迹,深沉的墨色海水不知疲倦地撞击着犬牙交错的黑色礁石,出沉闷而永恒的呜咽,其间夹杂着丝丝缕缕来自深渊的、令人不安的低沉气息。
钟离独立于神像掌心,海风猎猎,吹得他宽大的衣袍如同翻涌的玄色云海。他将那枚依旧散着惊人灼热的尘世之锁,轻轻置于神像布满岁月裂痕的巨大手掌之中。
选择此地,正是要借这古战场残存的狂暴神力与紊乱的地脉之力,压制锁中那已然沸腾失控的执念。
“你要……封印我?”归终的声音直接在识海深处响起,没有了之前的癫狂嘶吼,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死寂的平静,“就像当年……你亲手封印若陀龙王那样?”
石锁在冰冷粗糙的石质掌心中微微嗡鸣,灰白色的光晕如同垂死之人的呼吸,明灭不定。
“此非汝归处。”钟离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格外冷硬。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一点纯粹到极致、仿佛浓缩了地脉核心之力的岩元素金光骤然亮起,带着净化与镇压的无上威能,稳定而坚决地点向那枚躁动不安的石锁。
“摩拉克斯,”就在金光即将触及锁身的刹那,归终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柔,如同归离原初冬的第一片雪花,轻轻飘落在琉璃百合最脆弱的花瓣上,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哀婉,“还记得……我化尘消散之前……最后对你说的话吗?”
那句被漫长时光无情冲刷、早已模糊在记忆角落的遗言,此刻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千年风沙,在她声音响起的瞬间,骤然在钟离脑海中重现,清晰得如同昨日——
【“看来……还是无法和你一同走下去了呢……”她的身影在风中变得透明,如同即将消散的晨雾,声音却带着强撑的笑意,“那把锁的事情……忘了它吧。”】
点向锁身的璀璨金光,在距离石质表面仅有一丝之隔的地方,骤然凝滞!
“我说……‘忘了它’……”归终的声音继续响起,每一个字都浸透了骨髓深处的哀凉与绝望,“可你呢?你为何一直带着它?为何一次次在无人处……用指尖摩挲它?为何……永不解开?”
石锁的震动变得异常急促,如同一个被捂住口鼻、濒临窒息之人的剧烈挣扎,“你明明可以!你是掌控大地、订立规则的契约之神!解不开一把小小的石锁?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那平静的声音陡然拔高,癫狂的火焰再次在她破碎的意志中熊熊燃起:
“你不敢!摩拉克斯!你不敢解开它!你怕!你怕看到锁芯里我藏的东西——看到我全部的心机算计!看到我全部扭曲的爱恋!看到我全部的不甘和怨毒!你怕承认我从未真正离开过!你怕面对这份……这份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契约’!”
海风,似乎在这一刻骤然停滞。下方礁石间深渊的低沉呜咽也诡异地消失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无形的巨手,紧紧扼住了孤云阁的顶峰。
钟离的手指,停在那枚灰光闪烁的石锁上方,不足一寸的距离。指尖凝聚的那点足以镇压魔神的纯粹岩光,明灭不定,映照着他深不见底的鎏金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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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不动如磐石的心湖,被这来自灵魂最深处的、癫狂而绝望的诘问,狠狠砸出了蛛网般蔓延的裂痕。
为何……永不解开?
是这凝聚了尘世最高智慧的锁,连契约之神也束手无策?还是……在内心深处某个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角落,他……不愿?
神像掌心,尘世之锁的嗡鸣渐渐微弱下去,但那灰白色的光芒却愈凝实,如同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一声疲惫到极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叹息,缠绕着千年积尘的苦涩与尘埃的冰冷,从锁芯最幽深的黑暗里缓缓渗出:
“困住我的……从来不是这把锁啊,摩拉克斯。”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悲凉,一字一顿:
“是你。”
玉京台最高处,远离了市井的喧嚣,只有山风拂过古松的低语。石桌上,一只粗陶茶壶嘴正袅袅逸出清淡的茶烟。
钟离将那枚重新变得冰冷、却仿佛比山岳更沉重的尘世之锁,轻轻置于石桌中央。
“归终……”他顿了顿,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她可能……还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坚硬的石质桌面上,以那枚石锁为中心,无声无息地蔓延开细密如蛛网的裂痕。
萍姥姥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目光如同古井般深幽,久久地凝视着那枚不起眼的石锁。枯枝般的手指悬停在锁身上方寸许,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却精纯的元素力波动,细细感应着。
半晌,她才收回手,出一声如同深秋枯叶飘零般的叹息:“非生,非死。一缕不甘消散的魔神残念,依附于这凝聚其本源智慧的神器之上,经千年执念温养……竟已滋生成‘尘魇’。”
她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如针,直刺钟离,“此物已成你的附骨之疽,深入神髓。欲彻底拔除,唯有断其执念根源。而这根源——”她顿了顿,那声叹息更深沉了,“在您一念之间。”
“何解?”钟离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置于膝上的手指却微微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