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则全部犯事被杀。”
季恒道:“阿洵……”
姜洵说道:“而眼下这些诸侯王,除了我父王意外离世,梁王又的确行事太过以外,其余人能安然无恙,是因为陛下少子。”
“今上不像先帝,有那么多儿子要封。否则陛下也要效仿先帝,先清理掉一批,再把封国封给自己的儿子。”
“还有一个原因,”季恒有一说一道,“匈奴。匈奴屡犯我境,是比诸侯王更让人头疼的敌人。”
“惠帝主张,攘外必先安内。于是他对内刚愎自用,对外又软弱无能,杀光了自己的兄弟,对匈奴却是一味忍让,先送公主,再送质子,面子里子一个都没保住。”
“陛下登基后便改变了策略,先以举国之力对抗匈奴。他抗击匈奴,打了胜仗,对内便也立了威,使得兄弟手足对他俯首称臣,不敢生出异心。”
姜洵道:“他是立了威,可他儿子呢?”这才是他今日想说的,“哪日姜浩若是登基,不说别人了,恐怕连我都要生出异心!”
季恒心头一紧,吓了一跳,忙道:“阿洵!”
姜洵道:“陛下深谋远虑,又怎会考虑不到这一点。不把我们除掉,他哪能放心传位给皇太子?”
“诸侯王再小心翼翼,皇帝也有一万种逼诸侯王犯错的手段。这一套先帝早玩儿出花儿来了,陛下照学便是。”
惠帝年间,为何会有那么多诸侯王谋反?
因为都是被逼的。
惠帝想除掉谁,便叫大臣们弹劾,列出罪证数十条,而后派人到封国缉拿。
诸侯王心里清楚一旦被逮捕入京,便只有死路一条,他们只能举兵谋反,搏一线生机。
只是如此仓促的谋反,胜算又有几何?
不反抗,也可以。
当年吴王便选择了束手就擒,入都后,被软禁在了长安王府。
先吴王被禁足在院子里半步不得踏出,吃得比猪差,还不准任何人探视。
如此被关了半年之久,先吴王实在受不了了,便联合昔日的部下、郎卫、忠仆等十余人,杀了门口守卫,想要杀出王府。
结果刚出院子,便被人给围了,双方人马在王府发生了打斗。
先吴王寡不敌众,再次被捕。
而惠帝判处先吴王的罪名是——谋反罪。
“叔叔,”姜洵道,“我在这位置上,迟早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叔叔应该看得比我清楚。”
季恒心头一紧,姜洵那口吻,似是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他莫名想起姜洵十三岁居庐守丧,他去给姜洵送宵夜,而姜洵误以为是申屠景派人要陷害他。因为他一旦吃了,“不孝”便有可能成为审判他的罪名之一。
姜洵是先齐王的嫡长子,自幼耳濡目染,又怎会不懂?
他再是隐瞒,恐怕姜洵也无法按阿兄的意愿去“认贼作父”。哪怕他认贼作父,今时不同往日,陛下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们。
季恒翻了个身,看向姜洵,低声问道:“如若万一,局势所迫,要你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冒那九死一生的风险,你愿意吗?”
姜洵神情决绝,说道:“毋宁死,也绝不苟活。”
季恒明白了他的心意。
他忽然也有了巨大的勇气,不愿再摇尾乞怜,勉强苟活,而只想拼死一搏,冲破这枷锁,不惜一切代价。
季恒说道:“如若有那一日,我一定和你并肩作战。”
姜洵有些讶异,侧身看向了季恒,见季恒也正望着他,目光柔和,似是宽慰。
季恒伸出手,摸了摸姜洵的脸颊。
姜洵看着这样的季恒,感到体内有冲动和克制的两股力量在猛烈地横冲直撞。最终,他闭上眼,在季恒额头上蜻蜓点水般一吻。
季恒也紧张地闭了眼……
等睁开眼时,四周已是一片明亮,乌云飘离,碧空如洗。
姜洵说道:“我会成为叔叔最坚实的盟友,最忠诚的部下。”
只要和季恒在一起,他便天不怕地不怕。
——
不知不觉,暮色将至。
季恒感到有些冷,又有些饿,问姜洵道:“我刚刚是不是跟雨潇说过,叫他整理完过来吃饭?”
姜洵立着一只膝平躺在竹席上,道:“说过。”
季恒感到有些奇怪,问道:“那他怎么还不来?其他人也都这么安静。”
安静得有些诡异。
姜洵添油加醋,说道:“要么就是耳背,要么就是不把叔叔的话当话。”
“我去看看。”季恒说着,爬起身,走到了门前,见院子里没有人。
他记得左廷玉方才还在那儿喂马,不知何时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