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廷玉把昨晚的经过从头到尾地说了,听到二人露宿街头,季恒只感到一股气血上涌,问道:“所以你们在城楼下淋了一夜的雨?就不会找个地方先休息一晚吗?你们是没带钱还是没带脑子?”
左廷玉道:“因为殿下不想去所以……不过城楼校尉给了我们被子和伞,所以还好。”
“……”
左廷玉又解释道:“酒是我给殿下的,想着他心里憋屈,男孩子,喝喝酒、跑跑马、发泄发泄,兴许过阵子也就好了。”
“昨晚在城楼下,殿下也没有要叫门的意思。”
“他喝醉了,哭了会儿,坐在地上有些睡着了。是我看雨势太大,恰好又碰见了认识的校尉,便让他派个人来问问公子的意思。”
小婧听了原委,说道:“原来如此。昨晚那小兵也是个会说话的,说你们像是喝了点酒,在城门外说要进来。公子听了,还以为你们是喝醉了酒,在城门外叫门发威呢!”
“不是这样。”左廷玉道,“总之,都是我的错。”
季恒坐在床边,又侧过身“咳—咳—”地咳了起来。
他一手用帕子捂住口鼻,一手在底下攥着褥子,攥得骨节泛白,每咳一下,胸口便痛一次,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
小婧又给左廷玉使了个眼色,左廷玉应了声“喏”便下去了。
听了这番话,季恒也稍许喘上一口气。
昨晚送走了那小兵后,他又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总觉得姜洵是在跟他闹别扭。
他不知姜洵要闹到什么时候,又要闹到何种地步?
单说叫门这件事,万一闹得人尽皆知,再让国相状告到陛下那里。
齐王任性闹事,万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想必在陛下眼中,也比齐王城府深、步步为营要好一些吧?
但哪天陛下若想动齐王,这些却也会成为朝臣口诛笔伐齐王的把柄。
当年梁王被揭发的罪名中,有一条便是藐视法度,多次在城外狩猎饮酒,半夜归来,威逼城楼校尉开门。
眼下势态也好,他身体状况也好,可能都经不住姜洵再闹腾了。他也不知该如何相劝,一时心中郁愤,早上起来便又咳了血。
季恒想了想,又道:“殿下淋了一夜雨,眼下回了宫,恐怕也要休沐一日。”说着,看向一旁,“小婧,你去趟学堂,同先生们说殿下今日告假一日,免得殿下又一声不吭地不去,惹得先生们生气。”
小婧道:“喏。”
——
华阳殿,漆画屏风后,姜洵从一桶泥沙水中起了身,觉得还是没洗干净,站在浴桶中弯腰低头,叫宦官往自己身上淋水。
宦官踩着坐几垫着脚,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拿着青铜水瓢,一瓢一瓢小心翼翼地往姜洵头上淋着。
姜洵嫌水流太小,催促道:“倒。”
“再倒。”
“再倒再倒。”
宦官逐渐加大水量,见殿下还是不满意,干脆把一桶热水全兜头浇了下去!
姜洵猛地左右甩头,甩了一地的水,又抹了一把脸,这才起身道:“你是想淹死我吗!”
宦官吓了一跳,忙道:“不敢不敢,殿下恕罪!”
“真是个饭桶。”姜洵说着,跨出了浴桶。
屏风外,几名宦官忙弓身迎了上来,帮殿下擦身穿戴,知道殿下心情欠佳,各个伺候得小心翼翼,唯恐遭殃。
穿戴完,姜洵左右调整着腰封走向了书案,随手指了指上面的书卷,说道:“把这些都带着。”
“喏!”
两个小宦官应着,忙不迭跪坐下来,把案几上的竹简和一些有的没的都揣着,恨不能连书案也一块儿抬走,免得殿下一会儿要用,他们又拿不出来。
揣完,趋步跟在了殿下身后。
而刚走出殿门,便见邓月、皓空二位公子迎面从庭院走了过来。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天一亮却又放了晴。庭院被洗刷得格外干净,风中又带着雨后特有湿润的凉意。
姜洵走下台阶,问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邓月握着竹简伸了个懒腰,样子格外惬意,说道:“方才小婧姑娘来过了!说殿下今日告假一日,让先生们回去了。”说着,意味不明地看向姜洵,说道,“可能是公子疼你吧。”
“我说过我要告假了吗?”姜洵说着,看向身后宦官道,“再到傅府跑一趟,说寡人今日要正常上课,让先生们回来授课。”
邓月白高兴一场,听了这话欲哭无泪道:“殿下,你认真的?”
姜洵道:“认真的。”
几日后,长生殿。
“那日讲经博士回了官廨,还未来得及坐下,殿下的宦官便又来了,说殿下又不告假了,让先生们回去授课。”
荣泉跪坐在席子上,一五一十地告状。
“殿下肯用功,身体不适也要坚持上课,我们自然是高兴的了!只是那之后的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殿下又连着告假,直到今日,殿下都没有来上课。臣心里奇怪,特来问问公子……”
季恒坐荣泉对面,饮了一口茶。
也就是说,他帮姜洵告假那日,姜洵自己销了假,后面几日姜洵又自己告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