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里,没有害怕,没有委屈,没有认错,甚至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有一片空茫的、近乎麻木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一记裹挟着狂风暴雨般怒意的耳光,打的不是他的脸。
这种眼神,比任何顶撞哭闹,都更让李世民暴怒!这孽子,是连怕都不知道了吗?!是彻底冥顽不灵了吗?!
“说!是不是你告诉恪儿北库房有‘天外铁’?!是不是你怂恿他去偷看的?!”李世民一把揪住李承乾的衣襟,将他几乎提离地面,逼视着他的眼睛,鼻息粗重,喷在他脸上。
李承乾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小脸涨红,却依旧平静地回答,声音因为脸颊肿胀而有些含糊:“他说起。我问他,想不想看。”
“你问他?!你明知那是禁地!明知危险!你安的什么心?!你想害死你弟弟吗?!”李世民目眦欲裂。
“墙塌了,他运气不好。”李承乾重复着对杨妃说过的话,逻辑简单直接,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没推他。”
“你——!”李世民气得浑身抖,扬手又想打,但看着儿子脸上那刺目的红痕和嘴角的血,还有那双空茫平静到诡异的眼睛,手竟僵在了半空。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和更加汹涌的怒火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时,王德浑身湿透地追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陛下!陛下息怒!太医署传来消息,吴王殿下失血过多,伤势危重,太医们正在全力施救,杨妃娘娘……杨妃娘娘哭晕过去了!”
恪儿危重!李世民心头一紧,揪着李承乾衣襟的手猛地松开。李承乾跌坐在地毯上,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
李世民看也没看他,转身对着王德,也是对着殿内所有宫人,声音冰冷彻骨,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
“太子李承乾,顽劣成性,屡教不改,今又言行失当,致幼弟重伤,险酿大祸!即日起,革除一切优待,移居西偏殿思过!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丽正殿内所有伺候宫人,监管不力,一律杖责二十,配掖庭!再有一人敢玩忽职守,或传递消息,立斩不赦!”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再次刮过坐在地上、静静看着他的李承乾,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至于你,李承乾,给朕好好待在那里,想想你今日所为!若恪儿有个三长两短……朕,绝不饶你!”
说罢,他不再停留,甚至没再看儿子一眼,转身,大步冲入殿外依旧滂沱的雨幕之中,朝着太医署的方向疾奔而去。背影在雨帘中迅模糊,只剩下沉重而仓促的脚步声,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浓得化不开的怒意与寒意。
殿内,只剩下李承乾独自坐在地毯上,脸上火辣辣地疼,嘴角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宫人们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拖出去行刑,哭喊求饶声很快被雨声吞没。新的、面容冷硬的守卫沉默地接管了殿门和各个出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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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正殿,这座他出生、成长、被禁足又再次被囚禁的华丽宫殿,瞬间变成了一座更加森严、更加冰冷的牢笼。连炭盆都似乎失去了温度。
李承乾慢慢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动作很慢,很仔细。
然后,他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脸上很疼,但心里那片荒原,却异常地平静,甚至……有点空荡荡的。
李恪重伤,父皇暴怒,他被彻底囚禁,宫人受罚。
结果比他预想的,要“有趣”得多。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暴雨冲刷得一片模糊的世界。雨水顺着窗棂哗哗流下,像一道永不干涸的泪河。
他伸出手指,沾了点嘴角尚未擦净的血,然后,轻轻点在了冰凉的窗玻璃上。
暗红色的一点,在透明的玻璃上,格外刺眼。
他看着那点红色,看了很久。
然后,他转身,不再看窗外。
胸口内袋里,那块晋阳黑石紧贴着皮肤,传来一阵阵清晰的、沉甸甸的凉意。
他走回炭盆边,那里,李恪留下的旧弹弓还放在地上,旁边是那几颗从李恪那里“换”来的黑石子,有一颗还滚在灰烬里。
他捡起那颗灰烬里的石子,石子已经被余温烤得温热。
他将温热的石子,和胸口冰凉的石头,一起握在掌心。
一热,一冰。
都是他的了。
游戏好像暂时结束了。
但又好像,才刚刚开始。
他独自站在空旷、冰冷、只剩下雨声的宫殿中央,慢慢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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