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四月,军区家属院的槐花开了,一串串白花花的花瓣挂在枝头,风一吹,就飘下细碎的花雨,连空气里都裹着股甜香。可这甜香却没冲淡院子里的几分滞涩——聂红玉拎着空米袋,刚走到家属院的物资放点,就听见两个军属站在槐树底下,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字字清晰地飘进她耳朵里。
“你说沈营长也是,好好的军官,咋娶了个地主家的媳妇?听说那女的在乡下还管过养猪场,一身的土气,哪配得上沈营长?”说话的是李营长的媳妇,穿着件新做的蓝布褂子,手里攥着块花布,语气里满是不屑。旁边的王参谋媳妇赶紧附和,眼睛还往聂红玉的方向瞟了瞟:“可不是嘛!我前几天还看见她蹲在院子里刨地,手上全是泥,哪像个军官家属?说不定以前在乡下就娇生惯养,现在装样子给人看呢!”
聂红玉拎着米袋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米袋是柳氏用旧布缝的,上面还绣着个小小的“沈”字,是她刚随军时,柳氏熬夜绣的。她知道,自从帮张嫂收拾屋子后,院里的议论就没断过——有人说她“讨好张嫂想攀关系”,有人说她“用花架子骗大家”,现在更是直接扯到了“成分”和“配不配”上。这些话像细小的石子,砸在心上,钝钝地疼。
她没像以前那样低头快步走开,而是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在黄土坡的时候,她听过比这更难听的话,钟守刚说她“资产阶级作风”,李秀莲说她“靠成分攀高枝”,可她最后靠什么站稳了脚?不是辩解,是实打实的本事,是养猪场账本上的盈利,是社员们手里分到的肉。现在到了家属院,道理也是一样的,嘴长在别人身上,辩解再多也没用,不如用行动让他们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沈媳妇,来领米啊?今天的米比上次的还干净,你多领点。”物资放处的老周是个实在人,没听过那些闲言碎语,笑着把一袋子米递过来。聂红玉接过米袋,冲老周笑了笑,声音平静:“谢谢周叔,不用多领,够吃就行。”说完,她拎着米袋,故意从那两个军属身边走过,脚步不快,头也没低——她没看她们,却能感觉到她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还有那突然停下的议论声。
回到家时,柳氏正坐在院子里缝补沈廷洲的旧军装,看到聂红玉回来,赶紧放下针线迎上来:“咋去了这么久?是不是领物资的人多?”聂红玉把米袋放在墙角,没提刚才听到的话,只是拿起院角的竹扫帚,开始扫院子:“娘,咱们把院子好好收拾收拾,槐花落在地上,踩久了黏糊糊的,不好清理。”
柳氏愣了愣,看着聂红玉弯腰扫地的背影,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些天,她也隐约听到些闲言碎语,有次去水井打水,还听见有人说“沈营长的娘也是农村的,难怪娶了个地主媳妇”,当时她气得差点跟人吵起来,可又怕给儿子添麻烦,只能忍了。现在看着儿媳不说一句,却默默拿起扫帚,柳氏心里一阵酸——她以前总嫌弃聂红玉成分不好,可这孩子自从嫁过来,没跟她红过一次脸,在黄土坡把养猪场管得好好的,到了这儿又受委屈,却从不抱怨。
“你歇着,娘来扫!”柳氏抢过聂红玉手里的竹扫帚,用力扫着地上的槐花瓣,“你去屋里收拾,娘力气大,扫院子快!”聂红玉看着柳氏泛红的眼眶,心里一暖,没再推辞,转身进了屋。
屋里的土坯桌是沈廷洲刚分配家属院时领的,桌面有点不平,聂红玉找了块旧布,蘸着温水,一点点擦着桌面上的油污——之前沈廷洲忙工作,有时候会把饭盒放在桌上,留下些油渍,她今天要擦得干干净净。她还找了块细砂纸,把桌角的毛刺磨平,又用沈廷洲从部队带回的蜡,在桌面上轻轻涂了一层,这样既防油污,又显得亮堂。
接着是窗户。家属院的窗户是木框的,玻璃上沾了不少灰尘,还有小石头之前画的蜡笔印。聂红玉找了三块布,一块蘸温水,一块蘸肥皂水,一块干布,先用水布擦一遍,再用肥皂水布仔细擦,最后用干布擦干。她擦得很仔细,连玻璃缝里的灰尘都用细木棍裹着布掏干净,擦完后,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屋里一下子亮堂了不少,连墙角的旧木箱都显得干净了。
然后是收纳。屋里的小物件不少,沈廷洲的军帽、腰带,柳氏的针线盒,小石头的玩具,之前都随意放在炕上,显得乱糟糟的。聂红玉找了个旧木箱,用硬纸板隔成三个格子,分别放沈廷洲的军用品、柳氏的针线盒,还有小石头的玩具;她还把小石头的蜡笔用布兜装起来,挂在炕边的木钩上,这样拿取方便,也不会弄丢。
柳氏扫完院子,走进屋一看,眼睛都亮了——原本有点暗的屋子,现在亮堂堂的,土坯桌擦得能照见人影,炕上的物件归置得整整齐齐,连墙角的米袋都摆得笔直,上面还盖了块干净的布。“红玉,你这……你这收拾得也太利索了!比咱们在黄土坡的屋子还整齐!”柳氏走过去,摸了摸擦干净的窗户玻璃,又摸了摸磨平的桌角,声音里满是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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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咱们以后每天都收拾,屋子干净了,住着也舒服。”聂红玉笑着拿起块布,开始擦炕上的木箱,“以后沈哥回来,看到屋里这么整齐,也能舒心点。”柳氏点点头,转身去厨房烧热水:“娘给你烧点热水,你擦了这么久,手肯定凉了。咱们中午包饺子,用昨天买的白菜,再放点虾皮,石头爱吃。”
从那天起,聂红玉每天都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早上起来,先扫院子,把落在地上的槐花瓣、杂草都清理干净;然后进屋擦桌子、擦窗户,把屋里的物件归置整齐;下午没事的时候,她还会打理院子里的菜地——之前她种的青菜已经冒芽了,她用小铲子把菜地里的土松了松,又用捡来的碎砖头,在菜地周围砌了个小矮墙,这样既整齐,又能防止小石头踩进去。
柳氏也天天跟着忙活,早上帮着扫院子,中午帮着擦玻璃,下午还会把家里的旧衣服找出来,洗干净后缝成布兜,给聂红玉装零散的小物件。有次小石头不小心把玩具扔在地上,柳氏还严肃地教育他:“玩具玩完了要放回箱子里,你娘收拾屋子多辛苦,不能给你娘添麻烦。”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以后每次玩完玩具,都会自己放回木箱里,还会跟聂红玉说:“妈妈,我把玩具放好了,屋子不乱了。”
家属院的军属们慢慢现了沈廷洲家的变化。以前路过他家院子,总能看到地上的槐花瓣、杂草,屋里的窗户也灰蒙蒙的;现在再路过,院子里干干净净的,连菜地都砌着整齐的小矮墙,窗户擦得透亮,能看到屋里整齐的摆设。有次李营长的媳妇路过,正好看到聂红玉在院子里打理菜地,手里拿着小铲子,动作细致,身上的布褂子干干净净,一点也没有“土气”的样子,她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王参谋的媳妇更有意思,有次她去水井打水,正好碰到柳氏在井边洗衣服,柳氏洗的是沈廷洲的旧军装,洗得干干净净,还在水里加了点皂角,闻着香香的。王参谋媳妇忍不住问:“沈婶,你家衣服洗得真干净,用的啥肥皂啊?”柳氏抬起头,笑着说:“哪有肥皂,就是用皂角洗的,我家红玉说,皂角洗得干净,还不伤衣服。对了,我家红玉还把屋里收拾得可整齐了,你要是有空,去看看就知道了。”王参谋媳妇愣了愣,没接话,打完水就匆匆走了。
更让大家意外的是,有次军区组织家属院大扫除,评比“干净家庭”。之前大家都觉得,肯定是李营长家或者王参谋家能评上,毕竟他们家的媳妇总穿新衣服,还爱收拾。可等评比的人去了各家一看,都惊讶了——沈廷洲家的院子最干净,屋里的物件归置得最整齐,连厨房的灶台都擦得亮,没有一点油污。最后,“干净家庭”的小红旗,竟然挂在了沈廷洲家的院门上。
那天晚上,沈廷洲回来看到院门上的小红旗,又看了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笑着把聂红玉拉到身边:“我就知道,你不管到哪儿,都能把日子过好。那些闲言碎语,你别在意,咱们过好自己的就行。”聂红玉靠在沈廷洲怀里,看着院子里的小红旗,心里满是踏实:“我没在意,娘也帮着收拾,咱们一家人好好的,比啥都强。”小石头跑过来,抱着沈廷洲的腿:“爸爸,小红旗是给妈妈的吗?妈妈收拾屋子最干净!”沈廷洲抱起儿子,笑着点头:“对,是给妈妈的,也是给咱们全家的。”
第二天早上,聂红玉去水井打水,路过李营长家的门口,正好碰到李营长的媳妇。对方看到她,没像以前那样转身进屋,反而愣了一下,然后不太自然地说了句:“沈媳妇,你家院子收拾得真干净,那小红旗挂着真好看。”聂红玉冲她笑了笑,声音平和:“谢谢李嫂,都是顺手收拾的,你家要是想收拾,我也可以帮你搭把手。”
李营长的媳妇愣了愣,没再说什么,却在聂红玉走后,悄悄回屋拿起了扫帚——她看着自家院子里散落的槐花瓣,又想起沈廷洲家整齐的院子,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柳氏后来跟聂红玉说,那天她去领物资,听到王参谋的媳妇跟别人说:“以前总听人说沈营长媳妇不好,现在看人家把家收拾得这么好,又不跟人吵架,倒是咱们之前想多了。”聂红玉听了,只是笑了笑,继续擦着手里的玻璃——她知道,那些闲言碎语不会一下子消失,可只要她坚持用行动证明,只要她们一家人好好的,总有一天,大家会真正认可她。
槐花还在飘,落在干净的院子里,聂红玉弯腰捡起一片花瓣,放在手心里。阳光照在花瓣上,透着淡淡的粉色,像她现在的日子——虽然还有些小风雨,却已经渐渐暖了起来。她知道,这只是她在家属院的又一步,后面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可她不再害怕了,因为她有家人的支持,有自己的本事,还有那颗不管到哪儿,都能把日子过好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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