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时不时一阵哄笑,嘴里源源不断地冒出各种粗俗的笑话。而女人这边,大家都埋着头吃饭,极其安静。叶九思刚才拍到的那位工人,问起送饭阿姨的女儿的学业,听说考个本科不是问题。
那工人叹了口气,说:“阿春,你可真是有福气。我女儿嚷嚷着想要上高中,但是我们家哪有那麽多钱供她读书啊。读书又不是什麽铺张的行当,这需求合理得很,但却没办法让她读书,我这个做妈的难道就不心痛吗?”
叶九思小心翼翼地把头探过来,说:“阿姨你好,我在永遇乡开办了一所‘永遇女子高中’,不收学杂费,不知道你可不可以送女儿过来读呢?”
那女人眼睛发亮,连忙放下饭碗,说:“真的吗?谢谢你,这位好心的姑娘!”
然後她带着叶九思给的女高资料,连忙飞奔回家,通知女儿可以去上学。她走远之後,叶九思的嘴上浮起了笑容,用手肘顶一顶周雷,说:“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我可能都没办法招到我想要的学生数量。”
“客气什麽?”周雷有些腼腆地说。
“我们拍一张照吧,纪念一下这一刻。”叶九思把数码相机的挂绳套在手腕上,举起相机,把镜头对着自己和周雷的脸,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後,叶九思说:“我也不知道对焦了没有,拍糊了的话,等下再拍一张。”
叶九思打开相册,发现已经不是有没有拍糊的问题了——而是只拍到了叶九思和周雷的半张脸。
此时,那女人刚好赶回来,呼吸还没有平衡就急匆匆地对叶九思说:“我女儿今晚就可以去报道了!谢谢你!”
“阿姨,”叶九思笑着说,“可以帮我跟这位男孩子拍张合照吗?”
说完,叶九思还把相机递给那女人。那女人一脸惶恐地先是把掌心往裤腿上蹭几下,才小心翼翼地接住相机,生怕把它弄脏,或者摔坏了。她确定自己拿稳之後,眼睛发亮,到处探索着相机怎麽用。
“按一下顶上那颗长方形的按钮就可以了。”叶九思说。
阿姨拍了一张照片之後,叶九思查看一番,发现对焦正确,光线合适,是一张不错的合照,叶九思脱口地就夸:“阿姨真是大摄影师呢!拍得真好!”
“谢谢这位姑娘!”那阿姨笑着点头——叶九思看得出来,这笑容里,还带着探索新鲜事物的好奇与兴奋。
——每个人都应该有宣泄好奇的机会。
晚上十一点半,叶九思批改完作业之後,推着轮椅到学生宿舍那一层巡视——经过大家的努力,女子高中找到了六十多名学生,足足两层才睡得下。
她看见康舒月还坐在楼梯道里,打着手电筒写作业。叶九思连忙走到康舒月身旁,说:“舒月,你早点休息吧。”
康舒月摇摇头,说:“明天就是月考了,我要好好复习才行。”
“既然明天要考试,今天才更应该好好休息,是不是?”叶九思说,“你休息好了,明天的考试才能发挥好?”
康舒月迟疑地点头,又说:“明天,听说是跟其他学校统一考卷。我怕我们永遇女高考不过别的高中。”
“这不是我们现在要想的。”叶九思说,“因为你们入学的时间,比其他高中都要晚一些,所以你们跟不上他们,也是情理之中,但我们要跟自己比,跟自己相比有进步就好。”
“那我再看一下叶老师给我们准备的语文终极秘籍,就睡啦!”康舒月说完,从大腿上一堆资料中,抽出一份写满补充笔记的影印版“叶九思专属笔记”,说。
这次月考,康舒月考到了年级第一——并且这成绩在其他高中里,也不算落後。或许是自己总结的笔记,帮到了康舒月,康舒月的语文成绩,在县里都名列前茅。
大考後的休息日,叶九思终于能稍微放松一些,开始动笔写自己的新长篇小说——从地震後就开始写,这次标题终于敲定下来,就叫《百影人生》。
写了三千馀字,手有些酸,于是跟住校的女孩子开始聊天——原来,学校里有个女孩子,是为了逃避家里给她安排的婚姻,才逃来永遇女中。她为了拖延时间,还用床褥和枕头摆了一个人形玩偶,给它套上了新娘套装,还盖上红头巾,看着就像一个真人。
她父母估计是以为女儿“很愿意结婚”,于是没多管。结果,到举办婚礼当天,才发现这“女儿”纹丝不动,掀开红布才发现,竟然是枕头!
然後男方蒙受了猛烈的嘲笑——“你是有多饥渴啊,居然跟枕头结婚?!”
还有更难听的话,那些女孩子们都红透了脸,没好意思说。叶九思此时也没意识到,永遇女高已经成了“阻碍当地男性结婚”的重大力量,惹起了极具阳刚之气的衆怒。
2009年的春节前夕,叶九思发现,永遇女高门前被泼上了刺眼的红漆。除此之外,她还发现,康舒月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