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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浊渊行者（第2页）

楚烬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露出油彩下那张麻木灰败的脸，嘴唇干裂开合，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黑矿洞……塌了……都死了……戊字营……有号牌……求……给口吃的……”他的眼神涣散，带着哀求，双手下意识地在胸腹部位空抓了几下，做出一个饥饿难耐的动作。

神卫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和了然。矿洞塌方在秽土是家常便饭，这种侥幸逃出来、凭着模糊记忆想混进某个营地苟活的流浪矿奴每年都有不少。他懒得废话，直接扔下一块边缘粗糙、刻着“戊”字的黑色玄铁牌和一个硬得能砸死人的黑面包。

“滚去丙字仓！领工具！明天滚下矿！再敢废话，现在就填了血酿池！”神卫的语气如同处理垃圾。

楚烬麻木地捡起冰冷的铁牌和坚硬的面包，深深佝偻下腰，拖沓着脚步，顺着神卫指的方向，融入营寨内部更加污秽、混乱、充满绝望气息的洪流之中。每一步都完美复刻着一个被命运彻底压垮的灵魂。

石堡的顶层平台。一名身披暗沉土黄色半身甲、体型健硕如熊罴的神将戊土，正背负双手，冰冷的眼神如同审视牲口般扫过下方忙碌的矿奴。他脸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像蜈蚣般爬过左眼下方，仅存的右眼闪烁着残忍冷酷的光。

“大人，又来了个黑矿洞的漏网之鱼，打去丙字仓了。”一名监工神仆恭敬地汇报。

戊土鼻腔里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目光并未在楚烬消失的方向过多停留。一个矿奴而已，污秽大地上最卑贱的灰尘，不值得他浪费一丝心神。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营寨外某个方向，那里一座悬浮在半空、由巨大神骨构筑的狰狞宫殿投下阴影。

“百骸神殿的巡逻队快到了，”戊土声音低沉，“‘本月的贡品’准备好了吗？”

“早备好了，大人！”监工脸上露出一丝谄媚又残忍的笑容，“丙字仓刚‘淬炼’出来的最上等活髓晶矿十方！五十名‘血胚子’也已锁在铁牢里，随时可提走！”

戊土独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但随即被更深沉的贪婪取代。他舔了舔嘴唇，那道疤痕随之扭曲：“神殿那位血骨神使……近来似乎对稀有的‘怨灵结晶’很有兴趣？丙字仓深处……那几个挖掘时意外现古老神坑、被诅咒污染神溃烂的矿奴……是不是快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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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工眼神一亮：“大人明鉴！那几个‘废料’，全身怨念已凝成实质黑纹，最多日便会彻底化为无智怨灵！正好废物利用，抽魂炼晶！价值至少翻倍！”

戊土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狞笑：“很好！通知血骨神使的手下，加三成价码！再弄一批‘黑瘴毒藻’投入矿坑，我要下一次的矿奴……产出翻倍！”

“遵命！大人！”

卑贱？灰尘？在神将眼中，矿奴只是开采神矿的耗材，生产血酿的原料，交换利益的砝码。他们的哀嚎与绝望，不过是这天域盛宴下，无人在意的、低沉的背景噪音。

而此刻，楚烬正站在所谓的“丙字仓”角落。这里比戊字营其他区域更阴暗，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一种诡异的、如同腐肉化脓般的甜腥味。一排排低矮的石槽如同墓穴，躺着气息奄奄、肢体溃烂变异的矿奴。他们浑浊的眼神早已失去焦点，口中出无意义的嗬嗬声，身体上布满不断蔓延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色诅咒纹路。

楚烬麻木地接过一块沉重、带着倒刺、能增加挖掘度却也更容易划伤手骨、沾染诅咒的矿镐。他的眼神平静地扫过那些正在腐烂中等待最终炼魂抽魄命运的“原料”。怀中被灰布包裹的坚硬黑面包，抵在胸口。在他无人窥探的衣衫之下，那些蠕动的混沌沙粒微微搏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新的一日。血髓矿坑深处。

这里的黑暗粘稠如墨，连镶嵌在矿壁上的劣质照明矿石也显得昏暗不明。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硫磺味、浓烈的血腥气，以及一种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令人灵魂颤栗的腐朽气息。巨大扭曲的矿石犬牙交错，投下诡异的阴影。矿道深处，不时传来沉闷的挖掘撞击声、矿石滚落的声响，以及……压抑到极致的痛哼，或者忽然爆的凄厉短促的惨叫，旋即又戛然而止——那是被突然喷的瘴气侵蚀，或被潜藏矿坑的“蚀骨虫”瞬间啃噬殆尽的倒霉鬼。

楚烬混在一支疲惫不堪、麻木前行的矿奴队伍中，沉向更深处的作业面。他手中的矿镐有节奏地落下，每一次都精准地砸在矿脉的薄弱处，敲下一块块沾满黑血的“活髓晶矿”，展现出远周围矿奴的效率，却又巧妙地控制在“好运而经验丰富”的范围内。混沌沙粒在他皮肤下缓慢流转，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污秽能量、血腥怨念以及地脉深处的死寂气息。驳杂的力量缓慢增长，如同污浊的溪流逐渐拓宽。审判烙印的灼痛如同永恒的背景噪音，被他麻木的意志死死压制在意识深处。

“快！磨蹭什么！血髓晶必须赶在神殿特使巡查前送上去淬火！”监工的小头目，一个名叫黑牙的獐头鼠目神仆，在后方挥舞着燃烧幽蓝火焰的骨鞭厉声呵斥。鞭梢爆出几点火星，抽在动作稍慢的矿奴背上，立刻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引来压抑的痛哼。

楚烬的动作不曾有丝毫停顿，目光深处却一片冰冷。这些手持鞭子的“小神”，是神族压榨链最直接的执行者，他们比高高在上的神将更热衷于折磨这些“贱奴”。

前方的矿道变得更加狭窄、扭曲。空气变得更加灼热、污浊，弥漫着一股新鲜的、如同内脏破裂的血腥味。矿道拐角处，散落着几把扭曲变形的矿镐和两顶破烂的头盔，旁边一片暗红色的新鲜血迹格外刺眼。血迹尚未完全干涸，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息从中逸散出来，带着强烈的诅咒侵蚀感。几只指甲盖大小、甲壳漆黑、口器如同针管的蚀骨虫正在血迹周围贪婪地吮吸着残留的精气，现矿奴队伍靠近，才迅钻入岩石缝隙消失。

队伍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矿奴们的麻木眼神中透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恐惧。

“妈的！又是蚀骨虫爆窝！还折了两个废物！”黑牙骂骂咧咧，却不敢过于靠近那片危险区域，只对着队伍吼道：“丙七！丙八！你们两个废物，进去把烂肉拖出来！别堵着道！”

两个被点名的矿奴身体猛地一抖，眼神充满恐惧，哀求地看向黑牙。

“嗯？！”黑牙独眼中凶光一闪，骨鞭上的幽蓝火焰猛地一盛！

两个矿奴绝望地拖着步子，颤抖着靠近那片血迹区域。他们用矿镐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那些沾染了强烈诅咒气息的碎布和凝固污物。其中一人不小心触碰到了新鲜血迹的边缘，指尖瞬间冒起一股黑烟，皮肤以肉眼可见的度开始溃烂！

“呃啊——！”那矿奴出凄厉的惨叫，抱着迅腐烂的手摔倒。另一名矿奴吓得连连后退。

“废物！都是废物！”黑牙暴怒，手中骨鞭狠狠扬起，蓝色的火焰鞭影就要抽向在地上打滚的矿奴！杀鸡儆猴，维持秩序，这些贱奴的命不值一提！

就在那燃烧着诅咒之焰的鞭梢即将落在矿奴腐肉翻滚的背部时——

一只布满污垢、青筋虬结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突兀地从旁边探出！精准无比地……攥住了燃烧的鞭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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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

刺耳的灼烧声响起！黑烟升腾！那只大手抓住鞭梢的瞬间，鞭子上幽蓝的诅咒之焰如同跗骨之蛆，瞬间缠绕而上！大手上覆盖的污垢被焚烧、剥落，露出了下方布满细微龟裂和混沌沙粒纹理的皮肤！诅咒火焰疯狂舔舐着那些沙粒，出更刺耳的滋滋声！

所有的矿奴都惊呆了，连地上打滚的矿奴也一时忘了疼痛，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只攥住鞭子的手的主人。

楚烬！

他低垂着头，大半张脸隐藏在油腻粘结成绺的乱和阴影下，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只攥住鞭梢、被幽蓝诅咒火焰焚烧的手，稳如磐石，纹丝不动！仿佛那跗骨剧痛只是微风吹拂！

“嗯？！”黑牙脸上的残忍瞬间凝固，继而化为暴怒和惊诧！一个卑贱矿奴，竟敢反抗？！他那条骨鞭熔铸了“蚀骨虫腺毒”，其诅咒灼烧之痛，连真仙沾上都难以忍受！这矿奴……

“找死——！”黑牙怒吼一声，手臂猛地力，想将骨鞭抽回！他要将这个敢挑衅他权威的贱奴碎尸万段！

然而，那攥住鞭梢的手，如同与山岩熔铸在了一起！黑牙用尽全力，骨鞭竟如同被钉在了那里，纹丝不动！甚至……一股冰冷的、带着混乱与毁灭气息的微弱力量，正逆着骨鞭上的诅咒火焰，缓缓地、极其顽固地……顺着鞭身向上蔓延！冰冷的触感让黑牙的手腕都感到一丝寒意！

这不可能！

黑牙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骇然！他惊恐地瞪着楚烬藏在乱后的面容，试图看清那阴影下到底是何物！

楚烬缓缓抬起头。

乱缝隙间露出的那只眼睛！浑浊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冰冷的、如同万载寒冰封冻的……凶戾！

那目光穿透火焰，穿透距离，狠狠撞入黑牙的瞳孔深处！一瞬间，黑牙仿佛看到了一片尸山血海！无数神魔骸骨堆积成山！而那双眼睛的主人，正立于尸山之巅，俯瞰着他……如同在打量一只待宰的蛆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