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接过金令的瞬间,檐角铜铃被夜风吹得轻响,与他足尖点瓦的细碎声混作一团。
苏小棠盯着那道黑影在月光里拉出细长的影子,直到它彻底融进食府后墙的阴影,喉间才泛起铁锈味——她方才咬得太狠,舌尖渗出了血。
"走了。"陆明渊的指尖在她后颈轻轻一叩,带着安抚的力道。
苏小棠这才现自己背抵着潮湿的砖墙,冷汗浸透了中衣。
陈阿四的铁勺"当啷"砸在青石板上,震得密室里的瓷罐嗡嗡作响:"狗日的赵公礼!
老子上月还替他挡了尚食局的问责,说他旧伤作不宜走动"他踹了脚墙根的霉木柜,木屑混着陈年灶灰簌簌往下掉,"十年前的灶火案?
当年掌事一家七口全死在火里,连本菜谱都没抢出来,合着是有人故意烧的?"
苏小棠弯腰捡起铁勺,金属柄还带着陈阿四掌心的余温。
她望着门楣上漏下的月光,想起三日前赵公礼递来的碧螺春——茶盏边沿有圈极浅的褐色渍,像极了某种药汁。"净灵露。"她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破了的胡琴,"我前日去太医院,说要调护古膳谱的纸页,老院长特意给了半瓶。"她摸向袖中那方小玉瓶,玻璃壁上还凝着夜露的脸,"他怎么会知道?"
陆明渊从怀里摸出个鎏金手炉,塞进她冻得僵的手里:"你递帖子时,尚食局的小太监在偏厅磨墨。"他指尖划过手炉上的云纹,"赵公礼的族侄在尚食局当差,每月十五替他送药。"
陈阿四的眼睛瞪得溜圆:"你早知道这老匹夫有问题?"
"知道他不干净,但没想到勾着这么条长线。"陆明渊望着门外渐淡的月光,"十年前灶火案,烧的是前掌事整理的《天工食鉴》。
那书里记着"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苏小棠攥紧的拳头,"小棠,你要查的,从来不是什么厨娘逆袭。"
苏小棠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眼前炸开的七彩光晕;想起每次能力透支后,灶神祠那尊泥像眼底会渗出水痕;想起昨日在灶房擦案几,抹布下压着张残页——"灶神转世,以味引魂"。
原来不是巧合,是有人在她每一步都埋了线。
"去焚香阁。"她突然转身,玉牌在袖中烫得厉害,"历代掌事的手札都锁在那儿,十年前的账,该翻出来了。"
陈阿四的粗眉拧成疙瘩:"那阁子的锁是玄铁铸的,钥匙在尚食局大总管手里——"
"我有这个。"苏小棠摸出颈间的玉佩,羊脂玉在暗夜里泛着暖光。
那是母亲咽气前塞给她的,说是"苏家女儿的凭证"。
她记得小时候在柴房翻箱倒柜,总见母亲对着这玉牌呆,牌底刻着的"膳"字,和御膳房主殿的匾额同一款式。
三人顺着御膳房后巷摸黑走。
陈阿四举着个遮了黑布的灯笼,光晕只够照亮脚边三步。
转过第三道回廊时,苏小棠的心跳突然加快——青砖墙下那株老桂树,枝桠正好搭在焚香阁的飞檐上。
她记得前日替尚食局送点心,瞥见大总管掏钥匙时,锁孔周围有圈极浅的玉痕。
"退后。"她把玉佩按在锁眼上。
凉意顺着指尖窜进血脉,玉佩突然出幽蓝的光,像秋夜的磷火。"咔"的一声轻响,玄铁锁应声而落。
陈阿四倒抽口凉气:"这玉你娘到底是"
"进去再说。"陆明渊推开门,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照见满架的羊皮卷和木匣。
苏小棠的目光扫过"永乐二十三年"、"景泰七年"的标签,最后停在最里层的檀木架上——那里摆着本皮面脆的旧书,封皮上的字迹被虫蛀了大半,却能勉强认出"灶神"二字。
她刚要抬手,陆明渊突然按住她的手腕。
阁外传来巡夜太监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小棠望着那本书在月光里投下的影子,突然想起赵公礼说的"残卷"。
或许答案,就藏在这积灰的纸页里。
苏小棠的指尖刚触到那本《灶神纪要》的封皮,陈阿四的粗喘就撞在她后颈:"这书皮脆得跟薄饼似的,你轻着点!"她没应声,指腹沿着虫蛀的豁口慢慢摩挲,羊皮纸出细不可闻的碎裂声——像极了她这二十年来被命运碾碎又粘合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