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钟的余音还在宫墙间震颤,苏小棠的指甲几乎掐进陆明渊腕骨里。
巡逻队的皮靴声裹着灯笼光晕砸过来时,她瞥见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柴垛,腐木与松脂的气味混着冷汗渗进鼻腔——这是她能找到的最近的遮蔽。
"猫腰。"她压低声音,率先钻进柴垛与院墙的缝隙。
陆明渊的广袖扫过她后颈,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沉水香;陈阿四的铁勺磕在砖头上,"叮"的一声轻响,惊得她后颈汗毛倒竖。
三个人的呼吸交叠着撞在青砖墙上,苏小棠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像擂在战鼓上的点兵槌。
巡逻队的灯笼光扫过柴垛时,陈阿四突然闷哼一声。
苏小棠这才现他后腰蹭破了道口子,暗红的血正渗进粗布短打。
她刚要摸帕子,陆明渊的手指轻轻叩了叩她手背——那是"别动"的暗号。
"沈姑娘好雅兴,这深更半夜的。"禁卫统领的声音像块冷铁,"皇后娘娘在慈宁宫等您,说是要商量明日百味宴的席面。"
沈婉柔的笑声甜得腻:"劳烦大人跑这一趟。"她的绣鞋碾过青石板,步步生莲似的往院外去,"阿福,把我那盏琉璃灯点上,照照路。"
灯笼光终于移开时,苏小棠才敢松了松绷直的脊背。
陈阿四扯了扯渗血的衣襟,粗声粗气骂道:"那娘们指甲倒尖,刚才要不是三公子拽我——"
"噤声。"陆明渊的指尖抵在唇上,月光从柴垛缝隙漏进来,在他眼底碎成星子,"她留了暗桩。"
苏小棠这才注意到院角那株老槐树下,有团黑影比夜色更浓些。
她攥紧袖中玉牌,灶神铭文硌得掌心生疼——方才沈婉柔说"你输定了"时,她分明看见那女人袖中滑出半截红绳,和御膳房昨日丢失的那串"百味签"颜色一模一样。
"去档案库。"她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刀,"沈婉柔能调得动禁卫,说明她手里有御膳房的旧底。
十年前那场灶火案,死了七个厨娘,卷宗里该有答案。"
陆明渊挑了挑眉:"你确定?"
"昨日我查月例册,现上个月有三车南鲜被记成了虫蛀销毁。"苏小棠摸出腰间铜牌,在月光下映出"御膳房掌事"的刻痕,"可库房里根本没虫蛀的痕迹——能改账的,只有管档案的老齐头。
而老齐头上个月收了沈婉柔送的翡翠镯子。"
陈阿四的铁勺在掌心转了个花:"老子这就去砸了老齐头的门!"
"蠢。"苏小棠拽住他胳膊,"老齐头只是棋子。
我们要找的,是下棋的人。"
御膳房后巷的狗突然吠了一声。
苏小棠当先往库房方向走,青砖地被夜露浸得滑,她踩过青苔时险些踉跄,陆明渊的手及时托住她肘弯——这个动作自然得像是演练过百遍,倒让她耳尖烫。
档案库藏在库房最里间,门楣上挂着块"非掌事不得入内"的木牌。
苏小棠摸出藏在房梁暗格里的铜钥匙,锁芯转动的"咔嗒"声在空荡的库房里格外清晰。
陈阿四举着火折子,火光映得墙上"食不厌精"的木匾忽明忽暗。
卷宗堆得比人还高,最上面落着层薄灰。
苏小棠翻到第三摞时,指尖突然顿住——那叠泛黄的纸页上,"沈氏安插之人"六个字像道雷,劈得她瞳孔骤缩。
"十年前的冬月。"陆明渊俯身在她身侧,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后,"那时候沈婉柔才七岁,能安插人手的是她嫡母,还是更上面的人?"
陈阿四凑过来,刀疤在火光里扭曲成狰狞的弧度:"让老子看看——"
"等等。"苏小棠按住他要翻页的手,指腹抚过卷宗边缘的焦痕,"这页被撕过,又用浆糊粘回去的。"她轻轻揭开半片残纸,露出下面模糊的字迹,"林"
陆明渊的手指突然覆上来。
他翻开那一页时,烛火"噗"地闪了闪,将他紧蹙的眉峰投在墙上,像道压下来的山影。
"小棠。"他的声音低得像深夜的更漏,"你说十年前的灶火案,烧死的厨娘里可有人叫林翠?"陆明渊的指尖压在泛黄纸页上,墨迹因年久而晕染成浅褐,"林翠"二字却像钉子般扎进苏小棠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