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遥山将车窗摇上去半截,免得风吹醒他,看了他半晌,忍不住想他梦到了什麽。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林在云闭着眼睛,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无意识发出一个低低的音节。
“阿率……”
秘书握住方向盘的手一紧,明显感觉到车内氛围冷了下来。
霍遥山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愱忮的感觉,可这瞬间,铺天盖地般的忌恨压在心口里,堵得所有感情出不去,如毒液一样侵蚀血管,透骨的酸心。
他凭什麽忌恨陶率这样的小人,竟然恨他和林在云多年鸠车竹马,熟稔到梦里相见。
鬼使神差地,霍遥山自己都不明白为什麽,靠近林在云,吻了他的头发。
这里还没开出五台山的范围,佛祖是不是能听见,让这个吻落在他的梦里面,哪怕是报仇雪恨的梦,哪怕让他食之血啖其肉,痛快一场。
林在云被他吻醒,怔怔看着他,浅浅的眼窝里瞳孔晶亮,还有沉浸在梦里的泪光。
四目相对,青年眼底的泪慢慢冷住,变作一个冷静的微笑。
“差点忘了,我们的交易还没有结束。”
霍遥山浑身僵住,像被一把钢针一下子扎穿,却竟然完全在预料之中——早就该想到有今天。
可真死到临头,还是痛心切骨。
林在云看着他,平静道:“所以现在,是要做吗?”
霍遥山发不出声音,过于炽热的日光透过车窗,照在两人身上,刺得眼睛发酸,喉咙堵涩。
林在云垂眼:“你拍够了吧。”
霍遥山没有表情,和他视线相交,一阵空白後是窒息的绞痛,开口却无比的冷静:“我没那麽想。”
林在云脸上些微血气淡去,只剩冷淡的一点笑,不说信或不信,只是说:“我不知道。随便你吧。”
他懒得去分辨霍遥山哪句话是真,哪句话假。事到如今,已经没了意义。
报复也好,欺瞒也罢。他如今命若悬丝,已没精力再周旋。
霍遥山呼吸不畅,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一下,眼下情景太荒诞,他们两个仇深似海,却竟然同坐一车,还通力合作。
人世竟然有如此怪诞的事,最荒谬的是他自己,他告诉林在云“爱不能自控”,却竟然自以为能将爱当做报复的手段。
在佛语里,这就是自食苦果,怨谁不得。
当地医院不像A市那麽人满为患,工作日的下午,大厅空旷,泛着消毒水的味道。
霍遥山延迟了下午的会议,坐在等候区,看着林在云进去取报告。
来领路的是个年轻女医生,短马尾,圆脸上带着丝难掩的怜悯,对林在云道:“跟我进来。”
看向霍遥山,又问:“是家属吗?”
霍遥山听她这样的问话方式,脊背爬上一种说不上来的凉意。
这个夏天像是误入桃源的一个幻梦,股票在涨,董事会好像都归心,林在云也同他偶有温情。
生日的那天,林在云甚至和他吃了饭。
太完美的事情都那麽不真实,直到此刻,那种强烈不安的预感,和以往每次商业谈判前危险的直觉一样,刺得太阳xue阵阵发痛。
霍遥山紧紧盯着医生和林在云。青年轻描淡写:“不是,同事。”
医生点头,领他进了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