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遥山知道,今夜表现得太异常,必须说点什麽,打消怀疑。但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终于,青年轻声说:“那明天见?”
“……明天见。”恍惚间,霍遥山听到自己回答,语气里难以掩饰松了口气。他在庆幸,庆幸林在云什麽都没有发现。
就这样卑劣地侥幸下去。
这份磨不灭的天真,给霍遥山开了一条生路。
他的心一直被仇恨的苦水灌满,每一天每一夜都不能合眼,但是在青年的天真里,他竟然找到透一口气的空隙。
霍遥山点了烟,车窗外,冬夜的冷风刮在脸上,被打的那一巴掌仍然生疼,他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温和。
他似乎在痛苦里想清楚了。他当然不会放弃报仇,他还没那麽昏头……可是,如果林在云没有发现呢?
只要他现在收手……或许林在云根本不会发现真相。
冷空气灌入肺,混乱的念头一个个冒出来,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尼古丁切割着神经,他在痛苦里渐渐清醒过来。
只要林在云一天没有发现真相,世仇就不存在。这个人,依然是他昭告整个世界的恋人,他想要护着他,所以,谁也不能为难他。
金融界会为他开道,银行会对他心软,只要……
只要一天不揭穿,霍遥山情愿这样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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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国规定死者必须在48小时後火化,死亡证明已经开完,死者家属想要尽快带他回国。
但是有个人坚持死者还有呼吸,医院摸不准情况,警视厅的人来了,竟然也认识这人,听说是有名的企业家。
两国处于蜜月期,应付这种事,警视厅也觉得头疼,看对方没有要闹事的意思,只让医院看着办。
家属愤怒之下,和这个人出现了肢体冲突。这人也没有反应,并不还手,只是死死守在手术室里,不肯走,不肯松手。
“先生……”第三天,医生走进去,想要劝解。
霍遥山没听到对方的声音,仍然看着手术床上的人。
青年闭着眼睫,很安静,漂亮的面孔没有了生前的痛苦。那些病痛,似乎都跟着生机一起,离开了这个人。
霍遥山连着几天没有合眼,浑身紧绷,神经一寸寸发疼,脑海中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混沌,只能紧紧盯着对方。
包扎好的伤口裂开後,血又冒了出来,换掉的西装又血迹斑斑。
一种钻骨的痛从心口爬出来,爬过每一根骨头,一直蔓延到舌根,脸部神经也跟着木然生疼。
那一次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青年也睡了很久……他也是这样,等着他醒。
可是那次,青年呼吸不均匀,眼睫毛也乱抖,让人一眼看穿,他在装睡。
这一次,怎麽会这样天衣无缝。
霍遥山在越来越混乱的念头里,又清明地抓住了什麽。
这是他商场上不尝一败的直觉,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麽恨这一瞬间的清醒。
他意识到,林在云不是装睡。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三天三夜沉睡着。这颗心脏,早就停止了跳动。即使医院在他的要求下,重复了急救,监测病人心跳的仪器,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医生硬着头皮又说:“先生,我们理解您悲痛的心情,但相信逝者也不愿意看到现在的情况……”
男人似乎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慢慢转过头,一直没有睡的双目里满是血丝,被痛苦染红,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恨意狠戾的目光,让医生忍不住後退了半步。
男人终于站起身,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血管都僵硬。他控制不住又跪在地上,很久没能爬起来。
……
2009年的圣诞节,雪来得比往年都要晚。
恒云这两年并不好过,市场一点点被ZY集团蚕食,再加上去年金融危机,股价跳水,只能一步步走向落寞。
但是弘光的日子比他们更焦灼。
对于舅舅的産业,霍遥山简直像对待仇人,恨不能啖肉饮血,穷追猛打,短短两年,就把弘光从A市逼了出去。
人人议论他的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