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背後有人叫他,璟昭旋身带起了流云般的衣袂,灿烂一笑,“大姐。”
殊不知,那一笑,简直是春光乍泄,直直泄进了在寺院门口驻足欣赏他的李光逸的心里,懵懂的小少年怀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为那一抹笑颜疯狂心动。
只是那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漂亮可爱的璟昭,没注意到,身後的大哥,看璟昭的眸色更深沉更炙热。
李光逸心里不好受,没回他的墨竹轩,而是出去买醉了。
天色太晚,汽车不在,他也不想打扰家里的轿夫,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骏马,出大门骑上就走了。
“驾!”中国人开的酒馆早已打烊,他一路狂奔,直奔珠市口。
他知道那里有一家洋人开的酒馆,鸡叫才打烊。他以前来过一次,老板叫什麽阿尔萝卜,那个洋人高大健硕,金发碧眼长得很俊,他印象深刻。但他的酒不好喝,他就再也没来过了。
白枫叶酒馆的霓虹招牌在寒夜里晕着胭脂雾,英国老板阿尔伯特·温特斯正擦拭着玻璃杯,忽听门铃叮咚乱响,裹着大衣的中国少年跌进了店。
“威士忌……加冰。”李光逸栽倒在吧台前,头发凌乱,双眼通红。
想必,他心烧得慌,想用冰给自己降降温。
Albert从冰桶中夹起两个冰球放进了擦好的郁金香杯里,“你们中国人该喝白酒。”Albert中文很标准,字正腔圆,碧色瞳孔扫过少年泛红的眼尾,眉微微一挑,“或者,来杯北平之春?金酒配茉莉花茶?”
“你懂什麽!”李光逸突然拽住对方白衬衣领口,“无论什麽酒,只要销魂的都是好酒,天下的酒都是一个老祖宗,分什麽你我他!”
Albert微笑着,眸中含着柔情的光,绅士般轻轻握住李光逸拽自己衣领的手,“李先生有心事?”
李光逸额头一皱,迅速抽出手,“大庭广衆……”他紧张地左右张望,这店里就他一个客人,那句大庭广衆之下调戏良家少男啊,没说出口,道了句:“你们洋人真不害臊!”
Albert拿起一旁的威士忌倒进了郁金香杯里,推给他,“我们只是更善于肢体表达。”他举起剩馀的半瓶酒,脸上仍挂着微笑:“喝一杯?”
李光逸白他一眼,端起杯撞下他的瓶身,仰头一口干了,杯“咣当”一声撂在了《泰晤士报》上,“换,换白兰地,不要你口水沾过的了。”
Albert刚要将没喝完的酒放在桌上,李光逸却拍桌嚷道:“嘿嘿嘿,喝,喝完这个再换!我们中国人喝酒都是一口干,你不干就是看不起我!”
Albert惊讶:“为什麽?这样喝酒对身体不好。在我的国家,尊重不是由喝酒决定的。不管你喝茶我喝酒,我都不会觉得被轻视。只要你愿意坐在这里和我举杯,就代表你认可我这个朋友。”
“nowhy!你喝不喝?我们说酒不满心不诚,酒不干谊难明,你不干谁认可你!”
Albert望着他眸中跳动的火焰,不知是想得到他的认可,还是什麽,抱着瓶子一口饮尽了瓶中酒,瓷白的皮肤都被染成了粉红色。
“好。”李光逸大声拍掌送给他一个认可,“你叫什麽来着,阿萝卜是吧,够爽快,给我拿酒来,我认你这个朋友。”他第一次来两人就交换了名字,只是他没记住。
Albert尴尬地笑笑,“阿尔伯特。”转身从酒柜给他拿来一瓶白兰地。他江湖好汉一样,站起来,一脚踩在高脚椅的下横木上,一手叉着腰,另一手抓着瓶子咕咚咕咚灌了起来。
淡黄色酒液沿着他的下巴淌落,落入领口,透出了几分诱人的小野性。
一瓶很快见底,他重重撴下瓶子坐回了椅子上,心里压着的事,在酒精的影响下,他越想越难受,不吐他快要憋死了,抹了把嘴,“阿萝卜我跟你说,我大哥他……他抢了我的…我的……”
李光逸喉咙苦涩,心上人三个字他怎麽也说不出来,就说:“朱丽叶…他抢了我的朱丽叶……”他比璟昭还小一岁,酒量并不好,一喝准醉,他属于没量敢喝型的。
这瓶高度洋酒灌下去,直直醉上了他脑神经,说话都不利索了,身子晃晃地眼瞅着要往边上倒,Albert见状,飞速绕出吧台,伸出胳膊接住了这团锦绣。
他不禁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少年喝他一口酒就吐了,说真难喝真难喝,有没有白酒,他答没有。李光逸本着钱不能白花硬着头皮喝完一杯,说走错地方了,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如今?嗯。在他臂弯里像只小醉猫……
“李先生,李先生……”
“你的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李光逸突然挣扎起来,“家不回……”他两手紧紧抓住Albert衣衫,擡起头,醉红的眼睛望着Albert,“是不是我有五十万……他就不会和大哥睡觉了……”
Albert看着眼下的少年,泪花在少年眼中闪烁,一眨眼珍珠似的掉了下来。
面露怜惜。
他伸手将少年的头纳入怀中,一下又一下温柔抚摸着他的後发,“你们中国人信世间姻缘由你们的月老神牵引,讲命中注定,一切都是注定的。就像今夜的我和你,便是酒神赐予迷途者的狂欢,也是命中注定。”
李光逸在他怀里迷糊地扑棱着头,“什麽月老酒神……我不懂……”
Albert弯下身,打横抱起了怀里的中国少年,往二楼走去,楼梯间月光透过彩绘玻璃,给少年发间染上了一层彩色暗影,恍若那年他在敦煌见过的飞天帛画,美得让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