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宋徽绫的葬礼办在新年的第二日。
雪开始融化,屋檐的滴水声此起彼伏。
宋时沅熬过了日月更替,亲眼望着那瘦弱的躯体在华光中燃烧融化,变为一抔新土。
心口的阴雨连绵不断,她却不能哭。
还有许多事要做。
时浣如今是她的秘书,所有交接都由她负责。
两人各自忙碌,偶尔,时浣会进来沏茶。
宋徽绫走後,沈馀其怕宋家人触景伤情,暗自把六安瓜片换成了岩茶。
茶水热了温,温了又凉,宋时沅一口未喝。
要处理的东西太多,而她还没有坐稳。
“大小姐,葬礼……下午两点开始。”时浣提醒道:“您该动身了。”
宋时沅揉皱了眉,低声答:“知道了。”
车早等候在侧,宋时沅临上车前看眼大门。
几个园丁在扫雪,白色里露出点地皮。
“宋时汐……没来吗。”
时浣迟疑须臾,才又低声说:“二小姐那边,连电话都没接……”
宋时沅垂下眼皮,默不作声地上了车。
她去之前,葬礼由沈家帮忙主持,沈知凝得体,安抚宾客落座,还安排了小食和水。
等宋时沅一来,她立即让出主位。
南城的规矩是要请人诵经三日,沈知凝找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僧,此刻正轻声细语地呢喃。
殿中香火缭绕,宾客们也大多不说话,里屋静得能听清呼吸声。
宋时汐不在,宋时沅只能独自上香。
本该是宁和平静的,可总有人看不上“黄毛丫头”,又仗着宋徽绫已死无人敢压制。
父系派在中堂闹了起来。
“我们在城北的地——”说话的人肥头大耳,裤子提不上腰间,半露个屁股在外。
他看见宋时沅,也不打算站起来,流里流气歪在椅子上,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城北的地,该还给我们了吧?当年真金白银花钱的也是我徐家,老祖宗去世,这地方……”
“徐叔。”宋时沅淡声打断:“老祖宗虽去世,合同还在,您想毁约吗?”
徐桥侧过身瞄了宋时沅一眼。
女人长发盘起,一身肃然的黑色也压不住眉眼的绮丽——就是眼神太冷漠了,冷得没有温度。
徐桥此人贪财好色,五十多岁离婚四次,孩子生好几个,只生不养,至今叫不出小女儿的名字。
他本就是地痞流氓,运气好遇上拆迁,分了地跟房子,又分了钱,摇身一变还变成上层人物,真当自个儿是什麽贵族。
“宋大小姐好啊。”徐桥油腻的手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即摸在宋时沅身上:“人走茶凉,合同算个屁数,当然……”
他笑眯眯打量着,开口道:“您嫁过来,什麽地啊房子啊,都是你的了。”
宾客间一片哗然。
“母系派从不嫁女。”宋时沅顺势坐到时浣搬来的椅子上,馀光未递给对方分毫,道:“你是年老痴呆,记忆力退化不成。”
宋徽绫死亡,以为没了定海神针,什麽蛇虫鼠蚁都从下水道爬出来逞威风。
宋时沅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她叠着腿,展开的双臂撑在椅子扶手上:“在座都听好,当初签合同时有人证物证,合同上该如何如何,我既不会少,也不会添,今日能来吃饭,宋家自会好好礼待,如果不乐意吃,现在就可以走,恕不远送。”
徐桥没了笑意。
他知道遇上硬茬。
但他同时认为,宋时沅不过一个丫头,二十五岁不到,能有什麽资历。
更何况他还听说过宋家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