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朕乏了,容朕回去定夺吧。退朝。”凌延拂袖起身,龙袍的摆角扫过冰凉的金砖,带起一阵冷风。
他没再看安王,也没理会群臣的劝谏,径直走出了华丽的宫殿。
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凌延眯了眯眼,却看见骨狼站在角落里,正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盯着他的背影。那眼神里没有敬畏,只有赤裸裸的敌意,像护食的狼崽,警惕着任何靠近自己猎物的生物。
“周显。”凌延低声道。
“臣在。”
“去查骨狼的底细。我要知道,他和安王之间,到底藏着什麽秘密。”
周显应下,刚要转身,却被凌延叫住:“等等。何先生那边……情况如何?”
“回陛下,”周显的声音低了几分,“还是老样子。太医院新换的太医说,何先生的灵力流失得更快了,恐怕……”
凌延的心猛地一沉。他转身走向禁军大营,脚步比往日更快。他必须尽快找到锁灵塔,必须让何知洲醒过来。这个念头像野火般在心底蔓延,烧得他心口发疼。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声音。何知洲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得像宣纸,唇瓣干裂起皮。凌延坐在榻边,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尖传来的寒意让他指尖发颤。
“知洲,对不起。”凌延的声音很轻,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脆弱:“是我太轻敌了。我以为只要拿出证据,就能让他们信服,却忘了……人心是会被蒙蔽的。”
何知洲没有回应,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像蝶翼停驻。凌延忽然发现,他的眼角似乎有泪光闪动,顺着鬓角滑进枕巾,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是错觉吗?
凌延刚要细看,帐帘忽然被掀开。骨狼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黑漆托盘,托盘上放着个白玉药瓶。
“陛下,”骨狼的少年音甜得发腻,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这是安王殿下特意让我送来的,说是西域神医配的药,或许能救何先生。”
凌延的目光落在那药瓶上,瓶身上雕刻的缠枝纹里,藏着个极小的狼头印记——那是黑巫教的图腾。
“安王倒是有心。”凌延笑了笑,伸手去接药瓶,指尖却在触到瓶身的瞬间猛地扣住了骨狼的手腕。
骨狼猝不及防,痛得闷哼一声,眼底瞬间浮起凶戾的狼性:“陛下!”
“这药里,掺了多少骨血?”凌延的声音冷得像冰,指节用力到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是你自己的,还是……其他精怪的?”
骨狼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没想到,凌延竟能识破这药的底细——这是用他的心头血和三只百年精怪的内丹熬成的,表面上能吊住何知洲的性命,实则会一点点蚕食他的灵脉,最後让他变成毫无灵智的傀儡。
“是……是我自己的血。”骨狼咬着牙,不肯松口,继续狡辩道:“我只是想救何先生,想让殿下开心……”
“让我开心?”凌延猛地甩开他的手,白玉药瓶摔在地上,黑色的药汁溅在青砖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用这种阴毒的法子?阿骨,你可知,你这般痴心,在他眼里,不过是枚好用的棋子?”
骨狼踉跄着後退,耳後的狼毫炸开,银灰色的狼尾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他死死盯着凌延,眼里的爱意与恨意交织成疯狂的漩涡:“我乐意!就算是棋子,我也是殿下的棋子!总好过有些人,守着个快死的妖物,还以为自己能赢!”
他嘶吼着,猛地朝凌延扑去,指甲瞬间变得尖利如爪。周显及时赶到,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玄色的身影挡在凌延身前,杀气毕露。
“陛下,杀了他?”周显问道。
凌延看着趴在地上,像受伤幼狼般呜咽的骨狼,忽然摇了摇头:“不必。把他关起来,好好‘照看’。”
他要让安王看看,他最倚仗的这枚棋子,是如何在他面前,一点点失去所有价值的。
骨狼被拖出去时,还在疯狂地嘶吼:“殿下会救我的!殿下一定会救我的!”
帐内重归寂静。凌延走到榻边,看着何知洲依旧沉睡的脸,忽然觉得这宫墙像是个巨大的囚笼,困住了他,也困住了他想守护的人。
“知洲,再等等。”凌延俯身,在他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就算所有人都不信你,我信。就算这天下都与我为敌,我也会护着你。”
榻上的人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回应,又像是无意识的颤动。
凌延不知道,此刻的安王正在养心殿偏殿,听着骨狼被关押的消息,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殿下,骨狼他……”属下欲言又止。
“没用的东西,留着也碍事。”安王放下茶杯,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去告诉周显,就说骨狼是黑巫教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让他尽管审问。”
属下愣了愣,还是躬身应下。殿门关上的瞬间,安王望着窗外的天空,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算计得逞的冰冷。
他当然知道骨狼对他的心思,也知道那只蠢狼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可这又如何?在这深宫权斗里,真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只是不知为何,想起骨狼在猎场里挡在他身前的模样,心口竟会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刺痛。
安王皱了皱眉,将这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下去。他端起茶杯,茶水里映出他自己的脸,陌生得像从未见过。
罢了。等他坐上那个位置,再找只更听话的宠物便是。
夜色渐深,牢里传来骨狼压抑的呜咽声,像困在囚笼里的孤狼,对着月亮哀嚎着遥不可及的爱人。那声音穿不透厚重的宫墙,却在每个人的心底,投下一片沉沉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