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审疑案,帝王心术
当天夜里,凌延带着亲信深入天牢审问。
牢房四周的石壁常年渗着潮气,将火把的光晕晕染得朦胧。
凌延披着玄色龙纹披风,站在最深处的牢房外,听着里面传来的狼嗥般的嘶吼。
“陛下,夜深露重,此处阴气重,您还是回吧。”贴身太监德全捧着暖炉,声音压得极低。他跟着凌延二十多年,从未见帝王深夜亲临天牢,更别提是这关押重犯的最底层。
凌延擡手阻止他再说,目光透过铁栏落在里面。
骨狼被铁链锁在石壁上,囚服早已被血浸透,却仍在疯狂挣扎,银灰色的狼毫还反着光,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锁骨处的铁链勒出深深的血痕,每挣扎一下,都像有钝刀在割肉,可他眼里的凶光半点未减。
“安王让你藏的究竟是什麽?”凌延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铁链的哐当声,清晰地落在骨狼耳中。
骨狼猛地停下动作,猩红的眼睛转向牢门外的身影。他看不清凌延的脸,只能看见那身龙纹在暗处若隐若现,像极了安王书房里悬挂的龙袍画像。
他嗬嗬地笑起来,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你们都斗不过殿下……他手里有锁灵塔,有黑巫教的秘术……”
凌延追问,指尖在冰冷的石壁上轻轻敲击:“那麽这些在哪呢?何知洲的病,是不是你们做的手脚?”
提到何知洲,骨狼的眼神忽然变得狠戾,像被踩了尾巴的狼:“那个妖怪!早就该去死!他挡了殿下的路……”
凌延步步紧逼继续追问:“什麽路?是挡了安王用戾气笼罩京城的路,还是挡了他谋朝篡位的路?”
骨狼的嘶吼戛然而止,忽然死死盯着牢门外。火把的光恰好掠过凌延的侧脸,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竟让他想起幼时在北疆见过的冰湖——表面平静,底下却藏着能冻裂巨石的寒气。
“你不是……”骨狼的声音发颤,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铁链勒进皮肉里,渗出血珠:“你想离间我和殿下?做梦!我从北疆雪地跟着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
他猛地往石壁上撞去,铁链被拽得绷直,发出刺耳的声响。额角撞出个血口子,血顺着眉骨往下流,糊住了眼睛,却挡不住那股子疯劲:“我这条命是殿下捡的!他让我死,我绝不茍活!让我卖他?除非把我骨头碾碎了喂狗!”
凌延没有动怒,反而从袖中取出半块芝麻糖。那是从牢房稻草堆里捡的,上面还留着清晰的齿痕。
“安王给你的这个,掺了化骨散。”凌延将糖块举到火光下。
“他知道你活不过今晚,故意用这点甜头吊着你。”这句话杀人诛心似得久久回荡在骨狼少年心间,痛丶好痛,甜蜜的芝麻糖味道好似又浮现在舌尖……好痛苦。。。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块糖。
昨天安王塞给他时,指尖的温度还残留在糖纸外,低声说:“等事了,带你回北疆猎雪狐”。
那声音温和得像北疆的春阳,怎麽可能……
骨狼猛地弓起背,像只蓄势待发的狼崽。
“这糖是殿下亲手给的!他说过,我是他最锋利的刀!刀钝了会被弃,可我还没钝!”
“是吗?”凌延忽然冷笑,“那他为何让赵猛在你牢房外守着?为何你每次想喊冤,都会被灌哑药?他根本不是怕你招供,是怕你活着说出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
骨狼的动作僵住了。他确实被灌过三次哑药,每次都是刚想喊着要见安王的时候。当时他只当是周显的手段,此刻想来,赵猛的身影总在牢门外晃悠,那双眼睛根本不是看守,更像监视。
他摇着头,声音越来越低,耳後的狼毫却根根竖起:“不……不会的……。殿下一定有苦衷……他是想让我假装招供,好让你们放松警惕……对,一定是这样!”
他忽然疯狂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开始哭,眼泪混着血水流进嘴里,又腥又涩:“我知道祭坛在哪!我知道锁灵塔的秘密!可我就是不告诉你!等殿下救我出去,我第一个咬断你的喉咙!”
凌延看着他状若疯癫的模样,忽然挥了挥手。两名侍卫上前,将一碗漆黑的药汁递到牢门前。
凌延的声音平静无波:“喝了它,筋骨会寸寸断裂,却死不了。你若肯说,我就给你解药。”
骨狼看着那碗药,忽然笑得更疯了:“就这?比得过北疆的冰锥子吗?我小时候被族人扔进冰窟三天三夜,也没哼过一声!想逼我?下辈子吧!”
侍卫刚要强行灌药,却被凌延拦住。
他盯着骨狼耳後那片银灰的狼毫,忽然明白了!这少年根本不是怕疼,他是把对安王的忠诚当成了活下去的信仰。摧毁皮肉易,摧毁信仰难。
“把他铁链松开些,换间干净的牢房。”凌延转身往外走,“每日只给半碗水,不许喂药,也不许让他死了。”
德全愣住了:“陛下,这是……”
“饿他三天。”凌延的声音冷得像天牢的石壁。
“我倒要看看,他的信仰能不能当饭吃。”
离开天牢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宫道上的灯笼还未熄灭,与晨光交织成一片昏蒙。凌延走到御花园的角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是太医院的院判,正跪在地上抹泪,周显站在一旁,脸色凝重。
“怎麽了?”凌延推门进去。
院判吓得连忙磕头:“陛下!何先生他……他刚才咳血不止,脉象已经……已经快摸不到了!”
凌延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进暖阁。何知洲躺在软榻上,原本清癯的脸此刻毫无血色,嘴唇泛着青黑,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床边的药碗翻倒在地,黑色的药汁溅在明黄色的地毯上,像朵诡异的花。
“昨夜还好好的,”周显低声道,“刚喂了药就突然恶化,太医说像是中了速发性的阴毒,与锁灵塔碎片上的戾气同源。”
凌延伸手探向何知洲的脉搏,指尖触及的皮肤冰凉刺骨。他想起骨狼疯癫的模样,想起安王书房里那本黑巫教禁书。原来安王根本不是要逼宫,他是想用戾气和阴毒,让整个皇城变成他的猎场。
凌延收回手,声音平静得让人心悸:“传朕的旨意,命羽林卫封锁安王府,任何人不得进出。周显,你带禁军去房山矿脉,不必毁坛,把守住所有出入口,尤其是地脉深处的通道。”
周显一愣:“陛下,若不尽快毁掉祭坛,三个月後……”
凌延打断他,目光落在何知洲青黑的脸上:“安王在主坛设了陷阱,我们越是急躁,越会落入他的圈套。”
他转向院判,语气不容置疑:“给何先生用固本培元的药,就算吊着一口气,也要撑到朕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