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潜于渊,心向人间
锁灵塔顶最後一缕龙气散入云端时,我觉得自己像被碾碎的星子,顺着风坠入无边的暗。
再次睁眼,刺目的珠光漫了满室,我动了动指尖,骨头缝里像塞着冰碴,疼得喉间发紧。
“少主醒了?”温润的女声在耳畔响起,我偏过头,看见个穿玄色鲛绡的女子正端着药碗走近,鬓边坠着的珍珠随着脚步轻轻晃。
我想坐起身,却被浑身的剧痛钉在玉榻上,锦被下的手臂缠着层层冰蚕丝,渗着淡淡的血丝,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何时受的伤。
女子按住我的肩,温温柔柔的提醒:“少安毋躁,您耗尽龙丹灵力,能保住神魂就已是万幸。您万万不能再冲动了,你静养百年怕是也化不了龙形了。”
龙丹?
鳞?
我眨了眨眼,脑子里空得像被潮水漫过的沙滩。
我记得自己该有个名字,却怎麽也想不起来,只觉得心口有个洞,风一吹就发疼。
“我叫什麽名字?”我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知洲啊。”女子舀起一勺药汁,用唇试了试温度。
“龙族的少主回来时只剩半条命,竟然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殿下您心也太大了。”
我望着帐顶绣的青龙,龙尾卷着颗星子,像在哪里见过。
我试着擡手,却发现手腕细得能看清青筋,手背上有块浅淡的粉色印记,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外面……是什麽样的?”我问,目光落在窗棂外游过的鱼群上。
珊瑚枝子探进窗来,把影子投在我手背上,像极了记忆里某片桃林的枝桠。
女子喂药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道:“人间烟火可比海底的珍珠热闹多了。你从前总说,那里的糖比龙宫的蜜甜,那里的人……”她没再说下去,只轻轻替我掖了掖被角。
那里的人……我的心猛地一抽。
碎画面涌上来:有人在雪地里攥着我的手,指尖冻得发红却不肯松;有人在石桥上被我追着打,我还骂他是“偷糖的小贼”;还有人跪在我面前,玄色衣袍铺在草上,说“此生信你,胜过信自己”。
“阿延……”这两个字毫无预兆地滚出喉咙,带着血腥味的涩。
我不知道是谁,只知道念出这个名字时,眼眶烫得厉害,像有泪要涌出来,却被龙族不会流泪的体质堵在眼底。
“少主说什麽?”女子凑近了些。
我摇摇头,疼得蜷起手指。我看见自己的指甲泛着青白,指缝里似乎还沾着干涸的血迹。不是我的,是那个总被我喊“何先生”的人在锁灵塔顶抱着我时蹭在我衣襟上的。
“我是不是……弄丢了什麽?”我望着帐顶的青龙,声音轻得像叹息。
“等养好了身子,自然会想起来。”女子替我擦去嘴角的药渍。
“您父皇说,您把龙丹的灵力分给了人间的水脉,才让江淮免遭洪涝。可你不自己……”她低头看着我缠满绷带的胸口,那里如今只剩皮肉翻卷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