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延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像羽毛扫过水:“帐帘没系紧,总觉得有凉意钻进来。”
何知洲想起睡前确实听到过风卷窗棂的声响,那时他正蜷在凌延怀里翻书,对方伸手替他拢了拢被角,指尖擦过他的腕骨,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温热。
他偏过头,鼻尖蹭到凌延颈间的布料,那里还留着安神香的暖甜,混着对方身上特有的气息,像晒过太阳的被褥,让人安心。
何知洲轻声说:“後来好像下雨了。”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着凌延的手背,那里有块浅淡的疤痕,是去年治水时被碎石划到的。
“半夜听见雨声了。”
“嗯,下了一阵子就停了。”凌延的指尖穿过他的发,动作轻得像怕碰散了什麽说:“你睡得沉,没醒。”
帐外的鸟鸣忽然密集起来,叽叽喳喳的,像在议论晨光里的什麽秘密。
风穿过廊下的风铃,撞出一串清越的响,混着远处隐约的宫人们走动的脚步声,成了这清晨最温柔的背景音。
何知洲望着帐顶绣着的缠枝莲纹,那些金线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像落了满地的星子。
他忽然想起滁州河谷的清晨,也是这样的光,透过柳树叶的缝隙落在水面,碎成一片晃动的金。那时凌延正蹲在渠边洗手,水珠从指尖滴落,在水面砸出一圈圈涟漪,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忽然觉得岁月漫长,却又美得让人舍不得眨眼。
“知洲。”凌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郑重。
何知洲转过头,撞进对方深邃的眼底。那里盛着晨光,盛着帐幔的影子,还盛着他自己的模样,清晰得像被水洗过的琉璃。
他忽然笑了,眼角弯起的弧度里,落满了细碎的光。
凌延的指尖轻轻落在他的眉骨上,像在描摹一幅珍藏多年的画。
动作很慢,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珍重,仿佛那是什麽易碎的珍宝。
何知洲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点温热的触感,像初春的第一滴雨落在眉心,漾开一片融融的暖。
帐幔被风掀起一角,漏进更多的晨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那些细小的颗粒在光里旋转丶浮沉,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何知洲能感觉到凌延的呼吸,平稳而有力,像渠水漫过卵石的声响,温柔得让人心头发软。
“睡会儿吧。”凌延的声音贴着他的发顶响起,带着点疲惫的沙哑:“日头还早。”
何知洲点点头,往他怀里钻了钻,鼻尖蹭过对方的衣襟,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龙涎香。
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像躺在一片柔软的云里,被温暖和安稳包裹着,连呼吸都变得绵长起来。
凌延的手臂轻轻环住他,像圈住了一整个春天。帐外的晨光越来越亮,透过帐幔的缝隙,在两人交叠的被褥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条缠绕的藤蔓,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何知洲渐渐坠入梦乡,梦里有滁州的柳,有河谷的水,还有凌延笑着的眉眼,温柔得像这满室的晨光。
凌延低头,看着怀里人熟睡的容颜,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他替两人盖好锦被,指尖轻轻拂过何知洲汗湿的额发,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的珍宝。
晨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像系了一根看不见的红线,将彼此牢牢地拴在一起。
帐外的日头渐渐升高,宫里的喧嚣声隐约传来,却被厚厚的帐幔隔绝在外,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凌延抱着怀里的人,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忽然觉得,所谓的江山万里,或许都不及此刻帐内的安宁。
他闭上眼,将脸埋在何知洲的发里,呼吸着那熟悉的丶带着点书卷气的味道,嘴角弯起一个满足的弧度。
晨光正好,良人在怀,这便是最好的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