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柳色(番外)
自从庆功宴之後,凌延退位将皇位传于後世,後遂与其爱人何知洲隐居山林不在过问朝政。
那年
入春後的滁州河谷,风里都带着湿润的暖意。渠水漫过青石的声音潺潺入耳,岸边的野花开得热闹,粉白的花瓣沾着晨露,被风一吹就簌簌落在草叶上。
何知洲蹲在渠边洗手时,衣角被风卷着扫过脚踝,凉丝丝的痒。
他擡头,就见凌延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指尖摩挲着粗糙的树干。
昔日两人亲手种下的树苗已蹿得比人高,新抽的柳条垂在他肩头,嫩得发绿,像拢了把淡绿色的雾。
“阿延在看什麽呢?”何知洲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过去时,掌心还沾着渠水的凉意,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
凌延回头时,眼底还凝着点没散的怔忡,像蒙着层薄纱。
见他过来,那层纱才慢慢散开,指尖朝树影深处指了指:“你看那片青苔,它的形状像小狐狸,何先生觉得可像?”
何知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树根处的青苔确实长得蜿蜒,曲曲绕绕爬过石块,倒真有几分像的一只撒娇的小狐狸。
他刚要笑说他当了几年帝王,想象力倒越发过剩,却见凌延忽然蹲下身,指尖轻轻按在青苔边缘,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麽。
“我小时候总疯跑丶疯玩。故乡有个差不多的地方,我幼时很喜欢。”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滤得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又接着补充道:“我还有个弟弟,比我小三岁,总爱揪着我的衣角追在後面,喊我‘哥哥’。”
何知洲没作声,只是挨着他蹲下,草叶上的露水沾湿了裤脚,凉丝丝的。
他知道凌延极少提儿时的事,那些藏在龙袍下的属于一只小狐狸的过往,像被锁在匣子里的旧物,难得有机会晒晒太阳。
“同母异父的弟弟,”凌延指尖划着树皮上的纹路,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可何知洲瞥见他指节泛白。
“那时候母亲总带着小辈们一起玩,我们常去各种各样的河谷。他胆子小,怕水里的鱼,每次都要我抱着才敢靠近渠边。”
春风卷着柳絮飞过来,一团团沾在凌延的发间。
他擡手拂开时,何知洲才发现他指尖在微微发颤,像被什麽烫到似的。
“他还总爱爬柳树。”
凌延望着垂下来的柳条,忽然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像水面上的薄冰:“说要给我摘最绿的叶子做哨子。有次摔下来,膝盖磕出好大一块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攥着片柳叶递过来,说‘哥哥你吹’。”
何知洲伸手,悄悄握住他的手腕。
他的掌心很烫,带着点克制的颤抖,像揣着团烧得正旺的火。
“後来我就走了。”凌延的声音低了下去,像被什麽堵住,尾音发闷。
“皇室宗亲接我到皇城,我再没见过他。现在去回忆,却反倒是怎麽也没想起来这些。”
柳絮又飘过来,粘在何知洲的睫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