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脸(1)
车子在路上平稳驶过,我有些不敢贸然决定该用怎样的车速来完成这段旅行。
快一点,我怕他身体受不了;慢一点,我怕他坚持不到目的地,这场本该浪漫的景色,要欠上一辈子。
纪明从小就想看一场极光。
我那时候可以说有点年少无知,甚至有点儿轻狂在里面,跟他拍胸脯保证一定会让他看到各种颜色的极光之类的话。
他很高兴,但後面就没提过了,我就自然而然地将这件事抛之脑後了,毕竟我许下的承诺太多,根本不过脑子,怎麽会单独记得这一个?
加上这半年,他吵着不来见我,我就更生气了,谁知道这一见面,他就要死了。
虽然这麽说很畜生,但我见到他第一面那种半死不活的样子,简直不能叫以“人”来形容了,脑袋里突然冒出的想法也是庆幸——
他肯定会死的话,那样的话,就不用被继续纠缠了。
我忍受不了那医院的消毒水味和面前苍白的纪明,本来是想着敷衍几句走人就行了,顶多再去参加个葬礼,我俩这辈终于就能有个子结了。
结果他半道又提起这事儿。
我真是,不想把我的新车给占了,早知道就不那麽招摇,开个低调点儿的车再来了。
算了,反正都要死了,依他一回吧,我还是很守信的。
好在他还记着自己身上脏,让护士垫了两层一次性床单在我座子上。
挺好。
他从上车後就没再说过话,医生偷偷跟我说,他只剩几口气了,应该是累的或者攒着力气最後说几个重要的话。
其实听不听无所谓,反正他也不会有什麽大事,在他那里,我就是最大的事了,但他连死了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又能有什麽价值呢?
还非得提着那一口气,搞得好像我们有什麽感天动地的爱情一样,我只希望他能死後想开别老再来找我,就心满意足了。
哪有时间陪他玩儿,陪他演啊?
我来当这个罪人。
我就这麽载着他,感觉空气都不怎麽流通。
算了,我还是忍忍吧,反正都要两死了,我要是一开窗再让他死得更快可就不那麽好听了,这不又给自己背了个骂名吗?
真是,麻烦死了。
可能是看他瞌着眼的原因,我丝毫没掩饰脸上的不耐烦,快要到了时,我就放缓了车速,他突然把脑袋朝我转了过来,没错过我的表情,转而笑了。
好像只有一个骨架在那里—不,骨架都比他要好看,他还有一块渗人的皮挂在上面,愈发狰狞。
我看一眼都会起一层鸡皮疙瘩,怎麽之前挺可爱一娃娃脸,能变成这种怪物呢?
幸亏再也见不到了。他动了动嘴似乎说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