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都说,大限将至,会有死去的亲人过来接。
奚彦再也受不了,冲去院子里,颤抖着手给任青惟打电话,叫他赶紧过来。
隔天,小分队一行人请了假,一起来到奚彦家里。
奚淘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头上也戴着毛线帽,他闭着眼,好久才费力地睁开,看到他们,苍白的唇一如既往地弯起来。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任青惟低头俯在他耳边,勉强听清:“……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爸……”
冬日的太阳很温暖,阳光在他眼皮上跳舞。
奚淘闭上了眼睛。
留下满地的哭喊。
十二月十七号,奚淘火化。
棺材放在传送带上,等待着进炉子。
任青惟第一次知道,火化一具身体只需要半小时。
工作人员告诉他们,火化结束了。奚明戴手套进去捡骨头,因为年轻,他的骨头比所有人的都白。
一月二十八,过新年,是他们最难过的一个新年。
二月一号,大年初四,宁中高三学生返校,日子如常进行,不同的是任青惟保送了,他不再来学校。而张劭轩成绩一落千丈,整天浑浑噩噩。
吴岩知道奚淘的离世对他打击太大,一再劝他:“马上就要一模了,打起精神来啊兄弟,再说,奚淘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话突然被打断。
“可是我喜欢他啊!”张劭轩手捏成拳用力锤桌子,仿佛要将自己从痛苦中撕扯出来,“我喜欢他啊……”
吴岩一脸愕然。
教室少了个人,好像影响不大,老师依然在讲着枯燥的题,台下学生依然昏昏沉沉,盼望着高三快点过去。
“这道题讲过多少遍了,还有人错!你们还是一班的!”赵康健捏着试卷,一脸恨铁不成钢,“告诉你们一种简单点的解法吧,是奚淘——”
声音戛然而止,台下学生面面相觑。
试卷挡住的,是赵康健忽然哽咽的声音。
奚明将剩馀的钱款还给学校,他似乎只剩下躯壳,没再出去打工,只在小镇上干些杂活。
任青惟再一次来到镇上,他怕奚明抑郁成疾,带他出去散心。
又是一年春天,万物复苏,沿途的风景像是新生一般,美好又蓬勃。
任青惟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看到远处,一群人在湖边钓鱼。
他想起那晚的海滩。
如果当时他亲下去,他会拒绝吗。
如果他早点表露心声,遗憾会不会少一点。
旅行回来,奚明的心终于不再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他罕见的露出笑容,奚彦看见,放下心来,他忍不住夸任青惟:“谢谢你啊,大爸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你人真好,怪不得我哥喜欢你。”
任青惟一怔:“什麽?”
“我操!你不会不知道吧?”奚彦震惊道,“我哥,奚淘喜欢你啊!那草稿纸,那颗糖,还有沙子和手链——”
任青惟耳畔嗡嗡的。
奚彦从里屋拿出那些物品,还有奚淘写的信,全都给任青惟看:“我都保存得好好的。”
任青惟低头,一件一件,认真地看。
薄薄的後脖颈被春风轻柔地吹拂,一如奚淘温和的目光。
他终是回头看了。
看到奚淘每一次的局促紧张,看到他每次想看又不敢的眼神,看到他害羞腼腆的笑容。
看到他真挚,笨拙的喜欢。
从此,这场暗恋已被知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