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其实他自己心里也不是特别有底。
他们三个是一路从高中过来的,对其他两个人什麽德性,靳思源太清楚。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没缺点,要说梁冬宁的缺点是什麽,那就是“浮”。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一种浮水植物。不扎根,不靠泥土汲取氧分,对什麽感觉都淡淡的,但又好像什麽都喜欢尝试一下。
他有很多的兴趣爱好,也有很多擅长做的事情。包括他之前试过的那些体育运动,什麽攀岩,什麽拳击,什麽户外骑行,有一次还拿了个攀石业馀联赛的某组冠军。
那又有什麽用,感兴趣的时候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一头扎在上面,但是三分钟热度,一等热乎劲过去又消沉了,半天想不起来再碰一下。
稍微日常点的,打游戏丶玩模型也是,最上头那段时间有空就做,朋友叫他出来玩都不应。回到公寓放下背包,作业懒得写,饭也随便吃几口,健身都不去了,一直熬夜到凌晨五六点还兴致勃勃,简直跟着魔一样。
某一天开始,却又立马激情全无。达到饱和值後瞬间下落,花了几万块买来的丶才完成一半的模型就堆在桌上,他连看不都看,叫家政扫走,扔掉。
使得人感觉,他是不是真的对什麽都无法维持那种很长久的兴趣和欲-望。太无情,太残酷。
这种人真正谈起恋爱来会是什麽样,真是令人没底。
加上他对待项言的态度,叫人不心有馀悸都难。
但是朋友之间搞对象,靳思源劝和不劝分。
虽然看着两个相处了五六年的兄弟就在自己眼前谈情说爱起来了,感触非常的诡异,不过靳思源打从心底里判断,梁冬宁应该还不至于到为了一时的快乐就葬送一段友情的混账程度。
可金洛周的担忧也是实打实的。
他夹在中间,偏向哪一方都不行,一时不知该如何判断。
金洛周听了他的话却摇头:“特殊,那又怎样?”
靳思源乍一听不明白:“对你特殊……不好吗?”
金洛周反问:“特殊好吗?我根本不明白我有哪里让他对我这麽特殊。如果我真的有那麽特殊,他怎麽会现在才喜欢我?而不是很早之前,而是——”
他说到这儿又顿一下,有点窘迫:“而是等到那什麽之後再……”
他稍稍擡起眼睛来,看着靳思源的表情像一只讪讪的猫。
他和梁冬宁事迹“败露”时,朋友们也表达过这样的感慨。为什麽之前一直无动于衷,现在却又忽然对彼此有兴趣了?
那时金洛周很心虚,没有回答。
因为在一段时间之前,他自己也说了类似的话。
四个月多前,靳思源他们几个强烈建议金洛周和梁冬宁在蒋寻面前假扮情侣骗他,金洛周觉得很不可思议,说这一点都不合逻辑,如果他们有机会好上,早就好上了,怎麽可能一直等到现在。
该不该说,这算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可是现实往往就是这麽不可思议。
爱情要比语言更缺乏逻辑。
是什麽让事情突然发生了转机?
金洛周想来想去,都觉得能联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
“如果不是那个意外,我和他根本不可能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金洛周下意识揪了揪手边能够到的枕头一角,说。
仔细想想,梁冬宁往常所有对他表现出来的主动热切,都建立在那次亲密接触之上。
因为那前所未有的体验而生出额外的感觉和冲动,通过身体内部的化学反应,从荷尔蒙中得到快乐,于是想要亲丶想要抱丶想要和他zuo爱,这些都是生-理层面的事。
可除此之外呢,如果不曾有过这些举动,梁冬宁是不是就永远不会喜欢他?
他现在的“喜欢”,又有多少建立在他们身体很契合的前提上?
专门把工作赶完飞回来和他一起过生日,听起来好像很让人感动。可转念一想,梁冬宁以前花在他那些爱好上的精力和时间也不比这个少。
他就是这样,一喜欢上什麽就全力以赴,沉浸在其中浑然忘我,但这只是他的特性,不是特殊。
要怎麽证明这种喜欢是真的喜欢?爱是真的爱?
金洛周有时过分感性,有时又过分理性和冷酷,把自己抽离出来,试图用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二人间的关系。
挑剔能让他保持冷静,不至于太过失控,这是金洛周的生存法则。
“哦——”靳思源没思忖几秒便明白过来,又开始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这回是真的恍然大悟了,猛地打了个响指说,“我知道了,你是觉得,他是先跟你上过床才对你有感觉,所以不够纯粹,你心里膈应。”
“这是事实。”金洛周从枕头里面闷闷地说。
这爱情的净度与切工究竟几何,金洛周像拿放大镜观察钻石一样摇晃着脑袋看来看去。
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喜欢这种看起来光鲜亮丽丶花花绿绿的东西,至于那到底是什麽等级,又或者干脆是水钻,只要拿在手里开心,金洛周都不是特别介意。
但後来金洛周发现,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