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靳思源出去给他找干净衣服去了,金洛周还蹲在浴缸边看着他,将手伸进湿凉凉的水里,握着梁冬宁同样冰凉的手,说:“我明白。”
梁冬宁滴着水珠的脸苍白地转过来,向他解释:“我就是……突然想再试试那种感觉。结果发现,原来我已经过了会被淹死的年纪了。”
梁冬宁笑了一下,好像有点释怀。
“原来她不是不喜欢小孩,她只是不喜欢我。”
梁冬宁用手指拨着装置上的星球轨道,这样轻轻对他说。
迷离璀璨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映出深深浅浅的倒影。
鬼使神差地,金洛周说:“你好漂亮。”
梁冬宁的睫毛颤了颤。
金洛周又问:“我可不可以给你拍个视频?”
梁冬宁擡眼看他,过了两秒,同意了。
在一连串从视频中截下来的连续图像中,肩宽腿长的梁冬宁身体後仰,双手撑在老式的浴缸两侧,缓缓将自己的身体往水里沉。
冰凉的水没过他的腰腹与胸膛,肩膀和下巴,面料轻飘飘地在浮力的托举下浮了起来,被打湿後紧贴在他的肌肤表面,描摹出躯壳的轮廓,好像那底下的是一具石膏像。
乌黑的发丝没有重量似的漂浮着。
他闭上眼睛,细小的水珠从唇角溢出,浮上水面,面部五官因为光线折射而呈现出某种扭曲的态势,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
水鬼。这个词又一次不期而然地跃出金洛周脑海中的水平线。
而且是最能蛊惑人心的那一种。
要有多信任一个人,才会让他看到自己最脆弱的样子?
现在金洛周终于明白了项言所说的话中的含义。
他用相机,记录下了这个人最特殊的丶最无法对外人道的时刻,像与他共同分享一道伤痕。
而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向梁冬宁灌注了同等重量的情感,这个人才会如此大方地选择向他敞开自己,透露出某种心绪。
那是一种……希望被爱的请求,看到这照片的项言感受到了,他却感受不到。
可能就连梁冬宁自己都感觉不到。
但在此刻,却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他面前。无法逃避,不能躲藏。
……项言说的是真的。
原来他真的早就爱他。
後来这个项目并没有进行下去。
因为每次看到这些照片,金洛周的心中都会感到一阵刺痛。
他太爱他了,以至于无法接受他是不被爱的。
他也太爱他了,以至于根本没有办法去爱他。
金洛周本以为过去这麽多个月,自己早就忘了那些细节,但其实不是。
时间被一帧帧倒回慢放,忽然间,他像是回到了那天的现场。
他分明记得,项言说出那句话时,自己正在水池边洗他带来的车厘子。
然而一瞬间,水流的速度像是变慢了。
他回过头,迟疑地走过来。
看到屏幕上图片的那一刻,金洛周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可是那动静太细微了,金洛周也太笨,无法分析它的成因。
他只担心再慢一步,就暴露他的心跳快一拍。
担心再回答晚一秒,就让别人看出他的犹豫。
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麽。
于是他说:“……好啊。”
只因金洛周从来没见过梁冬宁对任何一个人有兴趣,所以他也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对方不可能和项言约会。
他的行为是安全的丶是保险的。
可是他错了。
太多太多的错误,太多太多的愚蠢。
事到如今,他终于再也无法去忽视或是隐藏自己那些卑鄙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