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林暄好一会儿没出声,指尖下意识嵌入了掌心,可他的痛苦对于蒋秋君来说就是一种压力,于是他倏地松开手,精神与身体相互对抗僵持,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细微动作。
“爸……”戴林暄咽下一口涩嘴的茶水,不知道该怎麽称呼戴恩豪,他酝酿半天,最终问了个和今天毫无关系的问题:“他当年接触过贫民窟的那些産业吗?”
蒋秋君:“结婚前没有。”
那就是婚後碰了。
戴林暄:“他知不知道我是……”
蒋秋君回答:“一开始只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
戴恩豪以为儿子变侄子,私下里拿戴林暄的dna样本和几位兄弟做过鉴定,排除了这些选项後,真相就只剩下了最惊世骇俗的那一个。
蒋秋君淡道:“说起来也挺讽刺,戴松学最清楚不过当年的车祸是怎麽回事,却一直自欺欺人地想给我安一个罪名,这样心里才能好受些。”
戴林暄倏地擡眼。
纸终于包不住火,十二年前,戴恩豪和蒋秋君吵了一架,口不择言地说戴林暄是个野种。
蒋秋君戳穿了他:“他野不野,你心里没数吗?”
这时候,蒋秋君对戴恩豪已经失望至极。
人受到伤害後,往往希望得到亲密之人的支撑。可惜戴恩豪过于怯弱,哪怕清楚蒋秋君不可能自愿,他也不敢面对真相,戳破这层窗户纸,以至于将全部的憎恶都反射给了年少的戴林暄。
也是这时候,在戴松学的引导下,戴恩豪慢慢接触了私下里的那些産业,并且在外面有了一个孩子。
终究是一脉相承。
窗户纸被迫捅穿後,压抑多年的戴恩豪要驱车要去老宅找戴松学对峙,恰巧路上戴松学打来电话。
也许是忍无可忍,也许到底是没有面谈的勇气,戴恩豪直接在电话里挑破了所有事情。
情绪激动之下,最终酿成了车祸惨案。
戴松学对儿子的愧疚至此到达了巅峰,只能不断地证明是蒋秋君谋杀戴恩豪,才能得到一点宽慰。
蒋秋君说:“戴恩豪到死都不敢让戴松学帮他找私生子,无非是他很清楚,戴松学从小培养你,就是希望你继承他的一切,绝对不会让其他孩子威胁到你的继承权。”
戴林暄:“我当年没找到宋自楚……”
蒋秋君:“因为戴松学比你丶比戴恩豪行动得都要更早,你以为宋自楚为什麽会沦落到和小栗一样的童年?”
戴林暄猛得反应过来,呼吸一滞:“小翊——”
蒋秋君:“他情人刚怀上的时候,戴恩豪和我‘商量’,希望我假装怀孕一段时间,好把孩子名正言顺地带回家。”
这样,他们一人一个私生子,也还算公平。
“我同意了。”蒋秋君略带嘲讽地说,“可惜,戴松学比我还关心他的婚外情。”
宋自楚出生的那一天就被掉包了,戴松学只认为男嗣有继承权,所以找人把他掉包成了女婴,也就是如今的戴翊,而宋自楚直接扔给了下面的人处理。
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便是最安全的“商品”。宋自楚被来回倒卖,最後沦落到了“斗兽场”里。
戴恩豪没查过性别,所以一直以为戴翊就是自己的孩子。蒋秋君倒是最初就发现了不对劲,却没有提醒他。
这也是十二年前,戴恩豪车祸当天他们争吵的原因。
那年戴翊十岁,戴恩豪猛然发现她血型不对,才意识到两个孩子都跟自己没关系,终于怒不可遏,杀了戴松学的心都有。
可惜怒火掐灭在了半路,戴恩豪车祸成了植物人,一躺十二年。
……
戴林暄尽力地稳住身形,艰难地问:“为什麽选在今天?”
“戴松学还能活几年?”蒋秋君说,“时间真的能抹平很多东西,痛苦也好,幸福也好,最後都会褪色……”
“可偶尔午夜梦回,我还是不甘心,你我就算了,可埋在後山的那具白骨总得见见天日吧。”
戴林暄本想问为什麽不再等等,闻言所有话都被堵了回来。
“发到他们手里的鉴定报告和我没关系,不过就算没这个插曲,警方一旦查出来,你的身世还是会昭告天下。”蒋秋君平静道,“早些年你对戴氏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还挺高兴,至少戴松学的目的就不能得逞了,你离了戴家也能活得不错。”
蒋秋君在物质上对于戴林暄和戴翊的确没有偏颇,成年之前,戴翊有的东西,戴林暄也一定会有同等价值的一份。
戴翊想争戴氏,蒋秋君会支持,戴林暄想争,她也不会阻止。
“可如果你不止为了戴氏,那就不行了。”蒋秋君的视线像是穿透了戴林暄的身体,把他里里外外看了个透,“你想走戴恩豪的老路,还是想以身入局?”
戴林暄哑然无言。
“你以为自己是卧底吗?最後他们是什麽结局,你就会是什麽结局!”蒋秋君语气很冷,第一次对戴林暄提出要求,“你真想做什麽,就离戴氏远一点,离他们远一点,滚去好好经营自己的事业。”
蒋秋君没想这麽尖锐地公开戴林暄的身世,否则不会把戴恩豪藏起来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