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叙事能力并不能完完全全地说出当时的情况,但付远野可以想象出来那个有些过于纤瘦的少年是怎样挺身而出护住白川的。
付远野掌心滚烫,觉得上面喻珩的温度始终无法散去。
“我爸叫他让开,可喻珩哥哥说什么也不放开我,一直到警察来了,他才放开我。”
付远野:“那你呢?”
小孩困得很快,眼下已经又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我哭了,以为警察是来抓我的,后来知道是来抓我爸爸的,然后我哭得更大声了。喻珩哥哥看起来像要哭了,但最后也没哭。”
付远野目光微动,半晌,又捏了一下白川的鼻子:“再偷偷摸摸做这种事,警察迟早来抓你。”
“你凶我。”白川委屈地控诉,“还是喻珩哥哥好,他会抱我,像超人一样保护我。”
付远野把人轻松地拨正,盖好被子:“睡吧,超人在梦里等你。”
*
喻珩没去白川的梦里,他梦到了小时候。
五岁的他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粉雕玉琢得像个洋娃娃。
小时候的喻珩开朗、乐观,整天无忧无虑,像一颗在满世界划过,还要留下灿烂笑容的流星。
但梦里的他一张小脸却哭得皱皱巴巴的。
喻珩永远记得那一天,那天是他五岁生日。
爸爸因为工作出差,妈妈被邀请去了讲座没法回来给他过生日,但他们约定好了会给喻珩补办生日。
喻珩有点小难过,但还是蹭着爸爸妈妈的脸答应了,因为他的姐姐答应了生日那天要去幼儿园接他放学,然后一起去游乐场玩。
可喻玥没有来。
赌气的喻珩被司机接回了家,他在家里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姐姐,伤了心,一个人偷偷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然后三年都没回来。
手帕捂在脸上的时候他好像看到街角妈妈和姐姐着急的在找他,可再睁眼,他已经身处一座陌生而落后的村庄。
他有了新的爸爸妈妈。
这让喻珩难以接受。
他早慧,很快明白自己是被人贩子拐卖了,陌生的环境让才五岁孩子陷入无限恐慌。
更让人崩溃的是那个满身肥肉满嘴脏话的男人总打他,清醒的时候打他,喝醉的时候打他,觉得喻珩长得好看会打他,觉得喻珩不像他也会打他。
打得最狠的时候是发现喻珩想偷偷逃跑的时候。
一个五岁的孩子无法和有暴力倾向的人抗衡,所以就算在不齿,每次棍子和乱七八糟的东西落在身上时,喻珩还是会假装知道错了,逼自己掉着眼泪求他别打了,说自己不会再逃了。
喻珩忘记自己掉的眼泪里是否有几滴是因为真的害怕而落下,只记得身体上的伤口和淤青出现的时候,他真的很希望有人来救救他。
每次施暴完,那个男人就会满身戾气地把他拎着关到柴房里去。
只要门一关上,喻珩就会擦干眼泪,缩在脏兮兮的地上反思自己这一次的逃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然后开始计划下一次逃跑。
可他没有成功过。
他每一次都觉得自己跑了很久了,应该已经离开那座可怕的村子了,可他终究不熟悉村子的地形,无论怎么躲,那个男人总能找到他。
喻珩每次听到黑暗里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气声,就会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尽量把呼吸声放得很轻,眼睛惊恐地睁得很大,连眨眼的速度都放慢,好像这样会拖延他被找到的时间。
喻珩数不清自己挨过多少顿打。
一直到八岁那年,他终于成功了。
回到家的那天,他恍如隔世。
爸爸妈妈都在哭,抱着他说对不起,家人铺天盖地的后悔和庆幸浇灌着他。
而喻珩被抱着,太久没有感知到“亲情”的小孩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再会像从前一趟甜甜地张开双手去抱抱他们。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看着手上捧着一个蛋糕却不敢走近他的姐姐。
喻玥哭得没有声音,却泪流满面。
那一天喻珩才知道,三年前姐姐没有来接他,是因为去烘焙店亲手做了个蛋糕,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可那个蛋糕喻珩连看都没有看到一眼。
那三年漫长的折磨和独自逃离并成功报警的奇迹像是一场噩梦,清醒后遗症来势汹汹。
喻珩整个人都变了,回到家几个月后他看起来仍旧和小时候一样能言善道,但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其实在变得沉默寡言,心理疏导也见效不大。
变化最大的除了性格,还有喻珩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