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秦建国没想到的。沈母退休前在外事部门工作,英语俄语都懂,确实是个帮手。
“我先想想。”秦建国说,“先把今天的活干了。”
老马家的箱子最后一道蜂蜡,是个细致活。蜂蜡要隔水加热到刚刚融化,然后用软布蘸着,薄薄地、均匀地涂在木头表面。不能厚,厚了腻;不能薄,薄了没效果。涂完后,要等蜡稍微凝固,再用干净的软布反复擦拭,直到木头泛出温润的光泽。
秦建国做这个时,整个人都静下来了。手稳,心更稳。蜂蜡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松木的清香,形成一种独特的、让人心安的味道。
李强和王娟在旁边看着,学习师父的手法。这是基本功里的基本功,但要做好,需要时间和耐心。
“师父,您这手法,得练多少年?”李强问。
“关老爷子教我的时候说,擦蜡如抚琴。”秦建国手里的布匀移动,“快慢要有节奏,轻重要有分寸。我练了三年,才勉强过关。”
“三年?”李强咂舌。
“三年不算长。”秦建国说,“木头从树苗到成材,要几十年上百年。咱们花三年学怎么对待它,不应该吗?”
箱子擦完,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阳光正好,照在擦过蜡的松木箱子上,泛出蜂蜜般温润的光泽。木纹清晰可见,像流动的河流,像起伏的山脉。
“真好看。”王娟轻声说。
秦建国退后两步,仔细端详。确实好看。不是那种张扬的好看,是内敛的、沉静的,越看越有味道的好看。
“下午老马来取。”他说,“现在咱们弄那批椴木料。”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声。邮递员老赵又来了:“秦建国,电报!”
又是一封电报。秦建国心里嘀咕,这年头怎么电报这么多。
拆开一看,还是沈从周来的:“展品反响热烈,多家媒体欲采访。省电视台拟拍摄专题,盼配合。另,郑经理处我已接洽,详情面谈。周末可否来哈?沈。”
秦建国把电报递给两个徒弟看。
“省电视台!”李强眼睛瞪得老大,“师父,您要上电视了!”
王娟也激动,但克制些:“这是个好机会。让更多人知道咱们的手艺。”
秦建国没说话。他走到那堆长白山老料前,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其中一块的断面。木质紧密,纹理如云,是上好的柞木。
“下午我去给老马送箱子。”他说,“顺便给沈老回个电话。”
中午,秦建国没在工作室吃饭。他带着那对做好的箱子,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老马家就在胡同西头,是个老户。秦建国到的时候,老马正在院里喂鸽子。见秦建国来,赶紧迎上来。
“秦师傅!箱子做好了?”
“做好了。”秦建国把自行车支好,解开绑箱子的绳子。
老马帮着把箱子抬进堂屋。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正好落在箱子上。老马绕着箱子转了三圈,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嘴里不停念叨:“好,好,真好……”
“您试试合页,顺不顺滑。”秦建国说。
老马打开箱盖,又关上,反复几次。黄铜合页出轻微的、悦耳的摩擦声,不紧不松,恰到好处。
“太顺了!”老马高兴,“比我结婚时那对箱子还顺!”
秦建国笑了。他知道老马说的那对箱子,是五十年代的老物件,也是好手艺。
“秦师傅,多少钱?”老马问到了正题。
秦建国早就想好了:“木料是我从木材厂批的,工是我和徒弟们出的。您给个木料钱就行,一百二。”
“一百二?”老马愣了,“太少了!这工钱呢?”
“工钱就算了。”秦建国摆摆手,“您是老街坊,平时没少照顾我。这对箱子,算我送您儿子的结婚礼。”
老马死活不依,非要给工钱。最后两人拉扯半天,定了二百块。老马还觉得占了大便宜,非得留秦建国吃饭。
正推辞着,老马的儿子小马回来了。小伙子在纺织厂上班,今天倒班休息。看见箱子,眼睛都直了。
“爸,这就是秦师傅做的箱子?”小马摸着箱子表面,爱不释手,“这也太漂亮了!”
“漂亮吧?”老马得意,“你结婚就用这个,比你爸我那对强!”
小马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秦师傅,我听说您要去省里上电视?”
消息传得真快。秦建国点点头:“可能有这么个事,还没定。”
“那您一定得去!”小马说,“到时候我们在电视上看您!”
从老马家出来,秦建国没直接回家。他拐了个弯,去了胡同口的公用电话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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