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是沈父去年托人买的,寸牡丹牌黑白电视机,平时用布罩着,今天特意搬到了客厅中央。
八点整,《手艺·人生》开播。
片头是水墨动画,一笔一划勾勒出各种手艺工具。接着是主持人开场白,然后直接切入画面——秦建国的工作室院子。
镜头里,秦建国正在刨一块木头。特写:他的手,粗粝但稳定;刨子推过,木卷像花一样绽放;他的眼神,专注得像在对待活物。
邻居们屏息看着。石头挤在秦建国怀里,小声说:“爸,你真上电视了。”
接着是采访。孙导演问,秦建国答。那些朴实的话,通过电视传出来,有了不一样的分量。
“木头会说话,只要你听得懂。”
“手艺不是做东西,是对话。跟木头对话,跟时间对话。”
“我做的不是艺术品,是木头的本真。”
当拍到那个给小石头做的玩具工具箱时,好几个女邻居抹了眼泪。
“建国啊,”张奶奶颤巍巍地说,“你这孩子,实诚。”
专题片二十分钟,很快就播完了。但邻居们没散,围着秦建国问这问那。
“秦师傅,电视里说你还要去广州?”
“那广交会,是不是能见到外国人?”
“你的木头真要出口了?”
秦建国一一回答,不夸大,不遮掩。最后他说:“不管走多远,我都是咱胡同的秦建国,都是个木匠。”
这话让邻居们放心了。
送走邻居,一家人收拾屋子。沈父难得地笑了:“建国,拍得很好。真实,朴实,有力量。”
沈母则说:“下周我去刺绣厂,把‘北木’的标识定下来。要简洁,要有特色。”
沈念秋收拾着瓜子皮,突然说:“建国,下个月我放暑假。广交会是十月,那时候我还没开学。如果需要,我可以一起去广州。”
秦建国愣了一下:“你去?”
“嗯。”沈念秋抬起头,“我学中文的,可以帮你写文字材料。而且……”她笑了笑,“我也想去看看,你的木头会走到什么地方。”
夜深了,秦建国躺在床上,睡不着。今天的电视,邻居的反应,沈念秋的话,都在脑子里转。
他轻轻起身,来到院子里。
月光很好,照得院子里一片银白。那些木头静静地待在各自的位置,像在沉睡。新收的江底木料堆在东墙根,老宅雕花残件放在工作台上,《白山忆》立在窗前,《黑水》的拼接进行了一半。
秦建国走到工作台前,打开台灯。灯光温柔,木头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拿起刻刀,没有特定的目标,只是随手在一块边角料上刻着。刀尖划过木纹,出细碎的沙沙声。木屑飘落,带着木香。
刻着刻着,一个形状渐渐清晰——是条鱼,像石头在江边捡到的那种,但更简练,更抽象。几道弧线,几个转折,就是一条顺流而下的鱼。
秦建国放下刻刀,拿起砂纸轻轻打磨。砂纸摩擦木头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磨好了,他把木鱼放在掌心。不大,刚好一手握住。木质温润,线条流畅,有种质朴的美。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不是追名,不是逐利,就是做好手里的木头,带好身边的人,走稳脚下的路。
月光移过中天,夜更深了。
秦建国把木鱼放回工作台,关了台灯。院子里,木头们还在静静地呼吸,等待新一天的阳光。
而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时,新的木头会来,新的想法会生,新的路会继续延伸。
但根,始终扎在这片黑土地里,扎在这个堆满木头的院子里,扎在这些朴实而温暖的人心里。
这就够了。
秦建国回到屋里,轻轻躺下。沈念秋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靠过来。
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梦里,还是那些木头。但这次,它们不仅在自己的院子里,还在更远的地方——在明亮的展厅里,在陌生的国度里,在从未见过木头的人手里。
但无论走到哪里,它们的年轮里,都刻着同一个名字:
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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