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你。”梁夫人打断她的话,语气干脆利落,“工匠从侯府产业下的工坊里调派,材料让管事们加急采买,场地就用西郊那处闲置的大庄子,银钱从我的私库里支取,你要多少,只管开口。”
她看着林苏,目光如炬,带着一丝期许与告诫:“此事,就由你全权负责。但记住三点:一要快,务必赶在入冬前产出足够的布匹,错过了冬衣季,效果便要大打折扣;二要稳,机器需反复调试确保可靠,人手要严格筛选,务必可靠忠心,切不可泄露了新机器的机密;三嘛……”
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商人的精光:“这‘便宜布’如何定价,如何售卖,既要让百姓真正受益,又不能损了侯府的体面,更不能引来同行的恶意打压。这里面的分寸,你要仔细拿捏,拟出详细的章程来我看。”
“是!孙女儿明白!定不负祖母所托!”林苏强压下心中的狂喜,深深一揖,腰弯得极低,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感恩。
走出梁夫人的院子时,春日的阳光恰好穿透云层,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林苏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嘴角忍不住上扬。
新式纺纱机的锭子还在木架上泛着新鲜的桐油光泽,飞梭织布机穿梭时出的清脆声响犹在耳畔,梁夫人眼中的赞许与陆续到位的木料、银钱,无一不在昭示着初步的胜利。但林苏指尖抚过光滑的机轴,心头却无半分松懈——她比谁都清楚,那些转动的机械不过是骨架,要撑起“让天下寒士皆着棉”的宏愿,真正的血肉,是稳定、优质且廉价的棉花供应。
此刻书房案头,大宋的堪舆图被镇纸压住边角,泛黄的纸页上,河流如银带蜿蜒,田庄似墨点散落。林苏对着地图凝神良久,指尖划过永昌侯府名下的几处田庄标记,眉头微蹙。如今的棉花来源,或是市集上零散收购,农户们自产自销,品级混杂不堪;或是从江南长途贩运而来,水路陆路辗转千里,不仅价格被中间商层层盘剥,运输中的霉变、损耗更是常事。这般依赖外部供给的模式,就像沙上筑塔,如何支撑得起大规模纺织作坊的日夜运转?如何实现棉布的平价普及?
她随手翻阅案边的农业笔记,前人记载的“棉性喜温,霜后则枯”“亩产不过百斤,纤维短脆”等字句,更让她忧心。北方无霜期短,传统棉种产量低、品质差,即便是收购来的籽棉,纺出的纱线也粗细不均,织出的布匹质地粗糙。若原料始终如此,纵是新式织机效率再高,也难织出物美价廉的好布。
正当她愁眉不展时,目光落在窗外庄子里连片的农田上。此时秋收刚过,部分田地已闲置,唯有几片桑园依旧绿意盎然,蚕沙堆积在田埂边,散着淡淡的腐殖气息。忽然间,前世在山区扶贫时见过的景象如电光石火般闪过——那些依山而建的大棚蔬菜基地,从育种、育苗到种植、采摘、销售,全程一体化管理,不仅产量翻倍,品质更是整齐划一,农户们跟着基地种,再也不用愁销路和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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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体化……”林苏喃喃自语,指尖猛地在地图上的田庄标记处重重一点,眼中瞬间迸出明亮的光彩。对啊,为何不能将棉花种植也纳入掌控?从棉种到棉田,从采摘到轧棉,全程由侯府统筹,形成“棉田到布匹”的完整链条,这不正是解决原料困境的根本之法?
念头一旦生根,便如藤蔓般疯长。林苏即刻铺开宣纸,狼毫饱蘸浓墨,开始细细勾勒蓝图。
第一步便是土地。她在地图上圈出三处田庄,皆是水利便利、地势平坦之地,此前多用来种植麻类和豆类,收成平平。她计划说服梁夫人,将这些地块整合起来,专门辟为棉花种植基地。集中连片的田地,既便于推广新技术,也能统一管理,避免零散种植带来的标准不一。只是要动用侯府的固有田产,还需拿出足够有说服力的章程。
紧接着是技术革新——这正是借鉴大棚蔬菜核心逻辑的关键。棉种是根基,她打算通过侯府的商路,设法从岭南乃至海外引种高产、纤维细长的优良棉种,替换掉如今北方普遍种植的劣质品种。耕作上,她要整理出一套精细的规程:深耕细耙时掺入桑园的蚕沙和腐熟的饼肥,既能改良土壤,又能减少虫害;播种后采用起垄栽培,便于排水防涝;间苗时严格控制株距,保证通风透光。
最关键的,是攻克北方无霜期短的难题。林苏想起前世见过的阳畦育苗法,虽无玻璃大棚的透光保温,但可在早春时节,在田间挖出向阳的浅坑,底部铺一层腐熟的马粪热,再覆上透光的油纸和保暖的草帘,做成简易的育苗床。如此一来,棉苗可提前半月出苗,待春寒褪去、气温稳定后再移栽大田,便能有效延长生长期,让棉花充分成熟,产量和品质自然能大幅提升。她要将这些方法编写成通俗易懂的《棉花种植要诀》,图文并茂,让庄头和老农们一看就懂,一学就会。
组织模式上,“公司+基地+农户”的雏形在她心中逐渐清晰。侯府将作为“主家”,与愿意参与种植的庄户签订契约:侯府免费提供优选棉种和部分农资,派遣专门的技术人员指导耕作;庄户则按照《种植要诀》精心照料棉田,收获后,侯府以高于传统作物的保护价收购所有合格的籽棉,若能产,还另有奖励。这样一来,庄户们不用担心中途降价或销路问题,收入有了保障,种植积极性自然高涨;而侯府也能稳稳掌控原料来源,再也不受市场波动的影响。
在种植基地附近,她还计划设立专门的轧棉作坊。作坊里将摆放她改良后的双轴手摇式搅车,比起传统的单轴搅车,效率能提升三倍不止,且轧出的皮棉更加干净,纤维不易断裂。收获的籽棉运到作坊后,统一去籽加工,既能保证皮棉品质均匀,又能减少运输中的损耗,后续直接送往纺织工场,省去诸多中间环节。
林苏笔下的蓝图愈详尽,一个闭环的产业链已然成型:侯府直属棉田产出优质籽棉,经轧棉作坊加工成纯净皮棉,直接送入纺织工场,通过新式织机纺成纱、织成布。平价的棉布将送往各州府市集,惠及平民百姓;而部分品质上乘的棉布,可经由侯府的渠道进入京城权贵府邸,赚取丰厚利润,反哺棉田的扩张和技术的改良。就连轧棉剩下的棉籽,也能用来榨油,棉籽饼则可作为肥料回田,实现资源的循环利用。
她越写越兴奋,笔下的字迹遒劲有力,密密麻麻的章程铺满了整张宣纸。这已不仅仅是为纺织作坊寻找原料那么简单——这是在构建一个以纺织业为核心,涵盖农业种植、初级加工、现代制造、市场营销的微型产业化体系。棉田的集约化种植,是对传统农业的革新;轧棉作坊的标准化加工,是对初级农产品的增值;纺织工场的高效生产,是对手工业的颠覆。而这一切,最终都将落脚到民生改善上:庄户们能获得更稳定的收入,平民百姓能穿上质优价廉的棉衣,甚至整个北方的农业结构、手工业形态,都可能因此生悄然改变。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映照着林苏坚定的眼眸。她将写满计划的宣纸仔细装订,添上《关于建立侯府直属棉花种植基地及一体化供应链的构想》的标题,轻轻放在此前的织机改良计划书旁。两本厚厚的册子叠在一起,沉甸甸的,承载着她的野心与愿景。
她知道,说服梁夫人拿出更多土地和银钱并非易事,但新式织机带来的效率革命已是最好的佐证,而这份产业链构想,又描绘了经济收益、社会声望、民生改善多重共赢的美好前景。林苏合上书房的门,晚风从窗棂缝隙钻入,带来田间泥土的气息。她仿佛已看到,春天,侯府的棉田里,嫩绿的棉苗在阳畦中破土而出;秋天,雪白的棉花如云似雪,堆满了轧棉作坊;而纺织工场里,机器轰鸣不绝,一匹匹棉布源源不断地产出,最终穿在百姓身上,抵御冬日的严寒。
梁夫人书房的紫檀木案上,摊着三张泛黄的地契,边缘带着经年摩挲的温润痕迹。“这三处庄子,水利尚可,田地也算平整,先拿去试点。”梁夫人指尖轻点地契,语气沉稳,“祖产动一分都需谨慎,若真能成气候,再议扩种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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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苏双手接过地契,指尖触到纸页上清晰的田界标注,心中既有感激,也难免掠过一丝遗憾。这三块地虽好,总面积却不过百亩,要支撑起规模化纺织的原料需求,终究是杯水车薪。她回到自己的院落,对着堪舆图反复丈量、测算,眉头始终未曾舒展——百亩棉田,即便按改良技术估算,亩产皮棉最多不过八十斤,全年总产量也仅数千斤,怕是连一个中等规模的纺织作坊都难以喂饱。
“在愁田地不够?”清脆的脚步声伴着熟悉的香气传来,墨兰款步走进屋中,一身月白绫罗裙衬得她身姿愈娴雅。她耳垂上的金镶红宝耳坠,在窗棂透进的春光里流转着细碎光芒,那是她用名下铺上月盈利新打的,不再是依附侯府供给的饰品,而是实打实的底气。
林苏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委屈与不甘:“母亲,百亩地实在太少,规模化生产根本无从谈起。”
墨兰在她身边坐下,拿起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祖母的顾虑并非多余,祖产家业,稳妥为上。不过你放心,母亲这里还有五处陪嫁庄子,虽位置不算顶好,土壤肥力也稍逊,但都紧邻你祖母拨给你的地块,连成一片正好方便管理。”
“母亲!”林苏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喜。那是母亲的私产,是她在侯府立足的根本,如今竟愿意全数拿出来支持自己。
墨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眼底闪过一丝精明:“光有我的还不够。你如兰姨母,嫁的是文臣清流,夫君只知读书治学,名下几处田庄打理得一塌糊涂,年年出息微薄,她私下里常跟我抱怨;还有你长枫舅舅,性子跳脱,经营田地更是外行,庄子多是粗放管理。”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我去走动走动,晓之以理,诱之以利。或租或买,或合作分成,总能把他们名下临近的地,拿些过来。”
林苏心中一阵温热。母亲不再是那个只懂内宅争宠的闺阁女子,如今的她,懂得运用自己的人脉与商业思维,为女儿的事业铺路搭桥。这份支持,远比单纯的银钱土地更让她动容。
更令人意外的是,不过三日,二伯母苏氏的贴身妈妈便找上门来。那妈妈举止端庄,恭敬地递上一张字条:“我们二夫人听闻四姑娘要兴棉田,恰巧夫人名下有四块地,离姑娘的庄子不远,土质也适合耕种。夫人说,自己打理着费力,不如交给姑娘一并经营,章程但凭姑娘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林苏接过字条,心中震动不已。苏氏素来通透豁达,不恋栈内宅权柄,眼光却极长远。她想必是看清了这棉田计划背后的潜力——不仅能为家族带来丰厚收益,更可能悄然改变许多东西,这与她一贯秉持的开明理念不谋而合。
一时间,林苏手中的土地资源豁然开朗:梁夫人的试点地是核心根基,墨兰的陪嫁庄是亲情支撑,如兰与长枫的地块可通过商业运作整合,再加上苏氏主动提供的土地形成联盟。虽权属各异,来源不同,但地理上恰好连成一片,总面积已达三百余亩,规模化种植基地的雏形已然显现。
夜色渐浓,林苏独坐灯下,桌上堆满了各类账册与田亩记录。她深知,这些土地背后牵扯着不同的利益诉求:梁夫人看重家族声誉与稳健收益,墨兰是纯粹为了支持女儿,如兰与长枫更在意眼前的实际回报,苏氏则倾向于合作共赢。若利益分配不公,再好的联盟也会分崩离析。
她提笔研磨,思路逐渐清晰。最终,一份详尽的《棉田合作章程》在烛火下成型,核心便是“收益分成制”——除梁夫人直拨的试点地归侯府全权经营、收益归入家族公中外,其余所有合作地块,均采用“三七分利”模式。
章程明确规定:侯府(林苏代表)负责全盘规划、提供优选棉种、关键农资(如饼肥、油纸等)、全程技术指导,并统一收购、加工、销售棉花;土地提供方仅需提供土地,可自愿选择是否参与日常管理(参与管理者另计工钱);扣除棉种、农资、工钱等直接成本后,所得净利润由土地提供方得三成,侯府得七成。
这一方案的精妙之处,在于将所有合作者的利益与项目成败深度绑定。项目盈利丰厚,各方都能分得红利;若遇天灾或市场波动,损失也由双方共同承担,避免了固定地租可能给合作方带来的沉重负担。对于如兰、长枫这类看重短期收益的人,三成红利远传统种植的收益;对于苏氏这样的开明合作者,风险共担、利益共享的模式更显公平稳妥;而七成收益则能保障侯府有足够资金用于技术改良、扩大再生产,同时也能拿出部分盈余奖励辛勤耕种的庄户。
次日,林苏将章程分别呈给梁夫人与墨兰,并托人将副本送达如兰、长枫与苏氏手中。梁夫人细细翻阅后,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此章程思虑周全,既稳妥又不失灵活,可照此执行。”墨兰看着女儿笔下条理清晰的条款,心中满是自豪;如兰与长枫核算后,现收益远高于自己打理田地,当即欣然应允;苏氏更是赞不绝口,直言林苏“做事牢靠,值得托付”。
尘埃落定,林苏站在即将开垦的棉田边,春风拂过脸颊,带来泥土的芬芳。三百余亩土地连绵起伏,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一幅展开的锦绣画卷。她手中握着的,已不仅仅是一张张地契与章程,更是一份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期望。
下一步,便是筛选棉种、培训庄户、搭建育苗阳畦。挑战固然重重,但有了这稳固的土地根基与各方联盟的支持,林苏心中充满了底气。她弯腰拾起一把泥土,指尖感受到土壤的湿润与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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