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晧不甘心,急急追上,“诶,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薛南星头也不回。
“好歹……好歹也夸赞几句。”凌皓絮絮道:“譬如什么正人君子、洁身自好、守节不移、玉洁冰清之类的。诶,你别光顾着笑啊……”
……
行至府门外,薛南星抬眸望了望天色。日头已经在西边了,想起魏知砚说过今日会去薛府寻她,这个时辰,她该回去了。
薛南星交待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先回去。待到戌时,你来薛府后巷,届时我将画像给你。”一顿,补充道:“记得特别留意会唱曲的。”
凌晧颔首应下。
*****
薛南星回到薛府时刚过申时,尚不算太晚。她轻巧地翻过后院墙垣,脚步甫一踏入西院,便见自己的房门竟大敞着。
想来也是,一整日未现身,方氏命人送来的早午膳都原封不动地搁在门外。主母担忧之下,遣人开门查看倒也合情合理。
她定了定神,抬步向房内走去,却在看清屋内情形的刹那,呼吸蓦地一滞。
日光如金,细碎斑斓,斜斜照入屋内。
浮光微尘里坐着一个人,清隽身影正执盏独坐,似乎入了神。片刻才似察觉到门口光影微动,那人指尖一顿,缓缓转眸望来。
如玉般无可挑剔的脸迎着光线,自眼底漾开如春水初融的笑意,“回来了?”
薛南星没料到魏知砚来得这样早,甚至还未及她换下这身内侍服。她略显局促地应了声,“嗯。”
魏知砚却似浑然不觉她这身打扮有何不妥,起身将她引至茶案旁。
青瓷茶盏在他修长的指间流转,斟满一盏清茶推到她面前,他轻描淡写道:“早知你闲不住,说说,这一日都探得什么?”
薛南星接过茶盏,心神一动,又将茶盏搁在一边,抱怨道:“你瞧我这身就知道了,原想混进宫去,结果……没进成。”
魏知砚见她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不由莞尔,“禁宫森严,岂是换身衣裳就能蒙混过关的?”扫了眼她面前的茶盏,“好了,先喝口茶歇一歇,待会儿好看验状。”
薛南星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色,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缓缓啜了口茶,“竟这么快?”
魏知砚微微颔首,取过手边一册卷宗,“仵作刚写完验状,墨迹尚新,特送来请薛姑娘过目。”
薛南星接过验状,展开细细读来。
然而越看,眉间神色愈发凝重。并非验状不够详尽,相反,这份验状远比她预想的更为完备,连内腑剖验都记载得一清二楚。可偏偏,没有一个字记录尸体有中毒的迹象,除了颈侧那道致命伤与指痕外,尸身竟再无任何外伤痕迹。
魏知砚将她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沉声道:“蓬莱阁上下宫人侍卫也都一一问过,众口一
词,皆言昨夜只有乘渊、你与茹心三人去过撷芳殿。而进入内室面见驸马的……“他顿了顿,“唯有乘渊一人。”
“那可有见到其他可疑之人?”薛南星略一沉吟,又追问道:“不限于撷芳殿,整个蓬莱阁附近都可。”
魏知砚摇头,“没有。”忽而话锋一转,“只是……”
“只是什么?”
魏知砚似有踌躇,终是道:“据巡卫所言,乘渊入蓬莱阁后,曾特意下令撤去撷芳殿的巡卫。”
薛南星眸色一沉。昨夜她便察觉蓬莱阁巡卫有异——六殿之中,唯独驸马所在的撷芳殿不见侍卫踪迹。却不想,这竟是陆乘渊亲自下的令。
魏知砚静默片刻,突然问道:“你可要听听乘渊的供词?”
薛南星心头蓦然收紧,可面上只微微有些许讶然,“王爷……如何说?”
魏知砚道:“他供述甚简,只说因疑望月楼一案与驸马有关,故往撷芳殿质问,二人也的确起过冲突。”
薛南星沉吟道:“那支蝴蝶钗呢?他可曾见过?”
魏知砚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薛南星见他如此,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声音几乎凝滞,“他……见过。”
几乎是已然确认的断言。
“没错。”魏知砚点头,“据称是前日有人送至大理寺的,这一点,大理寺的沈逸亦可作证。”
薛南星心中疑惑更甚,何人会突然将这枚发钗送到大理寺?还正巧是在案发前夕,就像有人专程送了这样一个凶器给他。
正思忖间,忽闻魏知砚一声轻叹,“他正是见了这蝴蝶钗,才确信驸马与望月楼一案有关,谁知……”
此言一出,心中不知有何,忽然出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揣测。
而这个揣测一出现,一颗心便如坠万丈寒潭,凉了一大片。
她缓缓抬眸望向魏知砚,心中只觉得极静极静,静得可怕。
魏知砚见她沉默不语,眸光微微一暗,起身从身后的矮几上取来一个雕花食盒。
“桂花糕。”他揭开盒盖,甜香顿时盈满一室,“记得你从前最爱吃这个。奔波一日,先用些点心好好歇一歇,剩下的交给我去查就好。”
薛南星几乎要冷笑出声。
陆乘渊早在审理宋源一案时便知蒋昀与望月楼有牵连,何须等到见了蝴蝶钗才确认?若真要质问,又岂会拖延至今?魏知砚方才一番说辞,分明是要将二者的因果相连,坐实陆乘渊的杀人动机,眼下却还假惺惺说着这样的话。
可笑,可笑至极。
她凝视着食盒中晶莹剔透的桂花糕,良久,才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不吃了,昨夜一宿没睡好,有些头疼,我想先歇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