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眼睛,走到门口,推开门,正看到几个程家的家丁站在院外,笑容满面地朝他走来:“丁道长早啊?昨晚睡得可好?”
“甚好甚好。”竟直接找到了这里来?
“家主请您和您的弟子回府上,准备参加论道。”
家丁的话语如同一道响亮的铃,提醒了宁鸢还有论道那茬事。
宁鸢点了点头:“我收拾下东西。”
家丁们热情地帮忙收拾宁鸢那些七零八落的除妖道具,宁鸢随他们走出小院,往程府而去。
一路上,宁鸢的心情并未有太大波动,但一想到时妄,总觉得棘手。
心底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在翻涌,他似乎又陷入了无法逃脱的漩涡中。
程府布道厅内,气氛异常严肃。
衆修士正围坐在桌旁,讨论着道法上的细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上座的时妄身上。
阿临被人叫去,安排在後院给衆人刷碗洗盘。虽然他心中颇有不满,但也不敢言语。
宁鸢也没法说什麽,因为他也得听程府的吩咐。
不久後,宁鸢被召入前厅,为时妄端茶送水。
宁鸢一身粗布衣衫,头发凌乱,走进大厅时并没有丝毫拘谨,看上去倒是像来玩的。
他将茶托盘放到时妄的案前,漫不经心地坐了到旁边的弟子席位,目光随意扫过四周。
时妄正低头讲解道法,声音沉稳有力,没给宁鸢任何眼神,仿佛已进入了某种无我之境。
宁鸢坐在他身边,若无其事地晃荡着,嘴里小声嘀咕:“啧,真能讲,也不嫌腻。修道这麽多规矩,真能全部记住?”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恰好传入了时妄的耳中。
时妄微微一愣,擡眼看了一眼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
他低声冷淡道:“规矩不多,但像你这样的人,显然连最基本的也悟不透。”
宁鸢在旁边听着,想起当初在清虞山崖逼死他的衆仙道名门,不禁感觉有些好笑。
虽然大厅里的衆人没有听到他和时妄的对话,但他们眼中却看到了两人挨得极近丶耳鬓厮磨的场景。
底下人不由得感叹:“道子师徒二人,关系真好啊。”
宁鸢听到底下人的话差点被口水呛住。
他笑着对时妄摇头:“这不正好听您讲道,学学规矩嘛,劳烦师尊费心了。”说完,他轻轻低下头,压住眼底不屑。
时妄只是顿了一瞬,似乎并未受影响,继续专注于讲解道法,完全忽视了他。
宁鸢默默咬牙,心中虽然涌动着一股怒火,但他依旧只能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身边的修士们只看到了他这副乖顺听话的样子,越发觉得他和时妄之间真是师徒情深。
宁鸢的嘴角微微一扯,忍不住在心里嘟囔:死道士,要不是在你身边能疗伤,我还不如和徒弟一起刷碗去。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门口给宁鸢使眼色。宁鸢端来茶壶,站在时妄身侧,动作从容。
他轻轻地将茶水倒入时妄的杯中,眼角微微上扬。
茶汤在杯中翻滚,热气蒸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指尖微微一动,些许黄连粉悄然融入了滚烫的茶汤之中,泛起一阵微小的波澜。
时道子,待会儿苦涩的味道,请好好享用吧。
宁鸢的眼中一闪而过狡黠,他忽地穿过岁月,把自己心中的某些记忆再次唤起了。
那是几年前的夜晚,桃花树下,孟莳穿着婚服,羞恼的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在他面前勉力维持冷静。
然而无论他如何怒火中烧,还是在那段煽情的戏码中无可奈何地被时妄牵着鼻子走——这种情绪,犹如昨夜重现,时妄无法体会他十分之一的难堪。
时妄拿起茶杯,温润的茶色在他眼前晃动,他微微皱眉,轻抿一口。
瞬间,他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怒意。
苦涩感堆在舌根,时妄放下茶杯,目光一冷:“这就是你沏的茶?”
宁鸢故作愕然,脸上露出一抹假意的惊讶,他靠近时妄,捏着鼻子道:“哎呀,不知道哪个粗心的小厮泡的茶叶不好,我回头帮您教训他一顿!”话语轻松,脸上却藏着笑意。
他边说边往外走,话音未落,便已飞快地溜开,故作无辜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呵。”
时妄盯着宁鸢的背影。
他明明已经用法术探查过无数次,这人身上并没有任何宁鸢的气息。然而,丁圆那熟悉的小心机,那种气人却又让人无可奈何的态度,甚至偶尔间流露出的亲近感,都让他无法忽视。
心底的疑惑交织,混杂着莫名的焦躁。那种感觉,他无法用言语表达,也无法理清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