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娟姐说:“行!”
我说:“我把我的小刀儿搁在这儿,你给我看着。”
小娟姐说:“行!”
我说:“你可得给我看好,你不会给我看没了吧?”
小娟说:“不会!你放心!”
我说:“那我回家了。我过会儿就回来。”
我回到家,跟我爸爸说:“爸爸,我想吃长果饼。”
我爸爸去东屋里间把长果饼拿出来。长果饼像喂猪的豆饼一样,圆圆的丶厚厚的,比豆饼还要干,比豆饼还要硬。
爸爸把长果饼放在桌子上,用菜刀狠狠地切下去,一小块一小块的长果饼,连同香香的碎渣渣,就掉落在桌子上了。我把那些碎渣渣都拈起来,放进嘴里。把大块的长果饼装在挎包里。
“我出去玩儿了。”我跟我爸爸妈妈说。
“长果饼别给人吃!人家都有!就咱家穷!”我妈妈说。
“哦!”我嘴里答应着。
我挎包里装着长果饼回到了我跟小娟姐先前玩的地方。小娟姐还是坐在原地等我。
“呐!大姐,给你长果饼吃!”我说。
小娟姐笑着把长果饼接过去了。
“我的那把小刀儿呢?大姐?”我问她。
“不知道哦,我没看到哦!”小娟说。
“我不是让你给我看着的吗?”我焦急地在地上看着说。
“我看着看着就没有呢。不知道弄哪儿去了呢!谁知道被谁给偷走了。”小娟说。
我朝那块水泥地上望了又望,没有我的那把小刀,只有小娟大姐。
“你没给我拿去吧,大姐?”我问她。
“我没拿!肯定是旁的小孩儿给偷走了!”小娟说。
“哦。那咱坐着玩儿吧,大姐。”
6。银孩子丶皮帽子丶小靴子
过了一段时间,我爸爸不能经常辅导我的学习了,他跟朱可叔叔一块儿走街串巷收酒瓶子来卖。我的学习只能靠我自己。
海良那阵子跟我爸爸处地很好,他时常和朱可叔叔一块儿去我家跟我爸爸妈妈说话拉呱,他们一直拉呱,一直到天黑。我还是个小孩子,就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我还是把海良当做我爸爸妈妈的好兄弟,还是跟他叫三叔。
“过去那些大财主,都是把银子装到坛子里。一坛子一坛子的埋到地底下。”朱可说。
“人,该到你发财,走时运。你搁当天井里都能挖到金银财宝。该到你破财,没命担了,你埋到地里的那些一罐子一罐子的金银财宝,自己就长腿儿跑了。去找有命担它的人了。”我妈妈说。
“是的。要是该到你破财,你埋到地里的那些银子,等你再去挖的时候都能变成水儿。”朱可说。
“那咱这些穷人,也无怪咱穷,咱是没命担。”我爸爸说。
“恁家天井里是有财气的,大哥!”海良跟我爸爸说,“恁家还没盖这个屋的时候,一天晚上,天刚上黑影儿,我就看到一坛子白白的东西,挪着步儿,从恁家墙西头儿,挪到了你家墙东头儿。”
海良的话,不管是真是假,都让我们全家感到鼓舞。
“是的,是有银孩子的,有人看到过。煞白!在地上挪着走!”我妈妈说。
我听了这话,心里更加害怕了。我想象着银孩子的模样,他肯定是白白胖胖,矮墩墩,发着银色的光芒,然而他又是个小孩子,所以他走地很慢,他慢吞吞地,挪着步儿。我这一想,心里更加害怕了。
我听地入迷,同时感到害怕,我不敢出去拉屎了。
我跟我妈妈说:“我想去拉屎。”意思是希望我妈妈陪着我去。
我妈妈就说:“你自己去当天井来拉吧!让恁三叔给你看着点儿,就在外头拉吧,回让恁爸爸锄了!”
海良就从屋里走出来看着我拉屎。当时是晚上,天井里上了黑影儿,也不太能看清对面的人。我虽然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但我已经知道尴尬了。但是毕竟是小孩子,我妈妈让海良给我作伴儿,我也没有办法,我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在海良对面拉了屎。等我拉完屎,我妈妈又说:“让恁三叔给你擦擦腚。”
“我自己擦。”我说。我在天井里捡了个小石头,擦了擦腚,又回屋里去了。
那时候,我们擦腚都是用小石头,实在不行,土坷垃也行。烟纸都是很少的。嗐!穷人都是怎麽过的。
“咱庄上来了一批扶贫的衣裳,庄亲事邻,谁家来大人小孩儿缺衣裳的,都来大队部领衣裳了!”战海大叔在大喇叭里喊着。
我跟着我妈妈抱回来好几件冬天的衣裳。
我指着一件绛红色的棉袄,跟我妈妈说:“这件棉袄我上学穿!”
我妈妈说:“这件衣裳是包里儿的,还是好衣裳来。就是不知道是什麽人的。我怎麽看到这里子上有血的,别是什麽死人的衣裳吧。”
我把那件棉袄从我妈妈手里抢过来,说:“我不管,我就穿它。”
我小时候也有过一顶很漂亮的帽子,那是我二叔买给我的一顶红红的棉帽,圆圆的帽围子,平平的帽顶子,倒过来像个小篮子,我又可以戴,又可以提着玩儿。整个帽子像个红彤彤的柿子,可爱极了,温暖极了,那是我记忆中最可心的一顶帽子。可是长大一点以後,再也没有人给我买过新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