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给元桃问住了:“我……却是比元桃年长些,至于生辰,我并不知道,许是快十六了。”
元母眼底有些难过,亦有些欣慰,忽而剧烈咳嗽起来,摸索着从怀中找帕子。
元母剧烈咳嗽,那截一直带在身上的帕子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脸涨得通红,舌头根泛起着腥味,正窘迫时,元桃将贴身携带的锦帕递上元母面前。
元母接过剧烈咳嗽,元桃抚拍着她的后背。
元母冲她摇了摇头,拿下的帕子上染着鲜红色,赶紧收了起来,神情窘迫道:“可惜了这条锦帕。”
元桃说:“一条帕子而已,不碍事。”担忧的又问:“可是咳血了,方才在路上就见咳嗽厉害,我和太子殿下说,叫医师给您来看看。”
元母摇头,神情哀惶:“已经一年多了,恐怕治不好了,怎么好麻烦你。”
元桃说:“这是哪里话,您现在是我的阿娘,怎么能坐视你患病不治呢。”说着搀扶着元母在床榻边坐下:“您先休息着。”
安置好元母,元桃即欲离开,手刚触上门,元母坐在床榻上叫了一声:“元桃”
有那么一瞬间,身影短暂交融,似乎是那个的短命而亡的元桃,又似乎是眼前举目无亲的阿毛。
她诧异的回头,定定望着元母,点漆似的双眸里流动着说不清的情绪。
元母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恳请的目光里氤氲着潮湿:“你能再叫我一声阿娘吗?”
元桃抿了抿嘴,心头涌动着无名酸楚:“阿娘。”
……
杜家发生了这种事,元桃不敢这个时候再去打扰李绍,从侧室出来时,恰好宦官王斌在安排小宦官在院子里除杂草,对元桃报之一笑。
“有件事情可以劳烦你吗?”元桃上前去问。
王斌道:“您尽管说。”
元桃道:“我阿娘她似乎是害了病,能麻烦您找医师来给她瞧瞧吗?”
王斌道:“自然可以,我这就找医师来。”吩咐小宦官们继续干活,转而离开去找医师了。
元桃心里不托底,锦帕上那抹红始终回荡在她脑海里,在院子里寻处阑干坐下,四面高墙围着的天是小片四方的天,夕阳西下前最后一抹余晖,红的发艳,泼洒在她的面上,像是镀了层浅浅的金红色的绒光,她感觉有些倦了,歪头倚靠着木柱。
“怎么坐在这里?”李绍从她身后走来。
元桃回头看他一眼,倦倦的没有起身,目光又落回院子里除草的小宦官身上,说:“您处理好公务了?”
李绍没有回答,伸手将她脖颈间一缕乌发撩开:“你病了?我见王斌去找医师。”
元桃摇头:“是元母,她咳血了,我怕……”话说道一半,又缄口不言了。
李绍撩袍子在她身侧坐下,黑眸含着温和笑意:“你怕什么?”
他离她极近,膝盖挨着膝盖,他身上的红色金丝团纹袍子在夕阳下流动着光华,只是衣襟一角有些褶皱,元桃伸手抹了抹那褶皱,道:“身边的人,挚爱也好,亲朋也罢,凡是我想留的一个都留不住。”
李绍握住她的手,垂着眼帘,笑问:“亲朋姑且看做那个被你误杀的奴婢,挚爱呢?”
元桃一怔,直欲将手抽出,李绍却按着不放,黑眸凝着她,只欲忘穿她的心。
元桃说:“殿下又寻我玩笑。”李绍手下一松,她抽了出来,揉了揉被捏得发红的手,负气道:“是谁和殿下无关。”
李绍笑了笑,捏起她的下巴,在她脸蛋上轻轻啄了一口,道:“很多人你越想留就越是留不住。”他说得轻松,望着她的眼睛:“就像很多事,越是费尽心力,往往越会事与愿违。”
元桃说:“您也会这样?”
李绍笑了笑:“你看呢?”
元桃回想自入主东宫以来的种种,喃喃道:“也是,身不由己,事也不由己。”
李绍摸了摸她的头:“尽人事,听天命,不必苛责自己。”
元桃拉开他的手,侧了侧身体,与他面对着面,夕阳柔和的光将他的面容也照得温许多,元桃不禁问:“殿下您后悔做太子了吗?”
李绍微笑着道:“为何会这么问?”
元桃说:“您尚是忠王时,运筹帷幄,附者鳞集,反而做了太子以后,事事受人掣肘,任何人都看得出是污蔑,可韦竖,李士之偏偏又都被赐死,李觅先生也被迫远离长安,就连与您成婚近十载的太子妃也不得不自戕平息圣人怒火。”她不能够理解,也跟着觉得冤枉:“这太子之位哪里有这么好。”
她想起了李瑛,李绍虽不至于此,却也被圣人弹压的别无二样。
李绍默了默:“你不开心?”
元桃说:“不开心”
“那如何做能够令你开心呢?”李绍问道。
元桃出乎意料,道:“为何要让我开心?”
“你与我同悲同喜,让你活得如此不快,是我的过错,既然你决意留在东宫,我总要想法让你愉快些。”他缓缓说完这话,静默片刻,微笑道:“不如明日一早,我带你出宫挑选宅院,如何?”
“真的?”元桃眼睛倏忽一亮。
李绍笑说:“何至于因为这等小事诓骗你,至于元母,有药材供她用。”他一眼看破她,说:“你是因为愧疚?”
“殿下……”
李绍说:“因为你对元桃的死愧疚,又偷走了她的身份,因此也觉得愧对于元母,想着为她治病好弥补内心惭愧。”
元桃低下头:“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她轻轻摇晃双腿,盯着鞋尖,又问道:“杜夫人这件事,很难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