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许连城咳得厉害,咳出的血染红了帕子,她却只是笑着擦了擦,对空无一人的房间说:“你看,我快去找你了……这次,换我等你……”
卫锦绣扑过去想按住她的手,却再次穿体而过,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刺目的红在帕子上晕开,心口像被钝刀割着,疼得发不出声。
她常常想,若那年御花园初见,她没回头,许连城没捡起她掉落的香囊,是不是就好了?
可看着许连城对着她的画像发呆,指尖轻轻描摹画中人眉眼的模样,又觉得这念头太残忍——她们爱得太苦,却也爱得太真,真到连生死都隔不断这牵念。
直到那个秋夜,月色如水。
许连城又在梦中哭了,眼角的泪顺着皱纹滑落,嘴里喃喃着:“锦绣……我错了……”
卫锦绣习惯性地擡手去擦,这一次,指尖竟真的触到了温热的湿意。
她猛地擡头,看见老僧人踏着月光走进来,菩提子在指尖轻转:“小施主,可想通了?”
卫锦绣望着梦中还在流泪的许连城,喉咙发哽,点了点头:“想通了……她该好好活着的……”
高僧微笑着问:“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当如何?”
“我护她一世安稳。”卫锦绣跪坐在地,泪水砸在金砖上:“这一世……不爱了,只要她好好的,就够了……”
月光忽然变得炽烈,将她的意识托起。
她最後望了一眼榻上的许连城,看见她在梦中轻轻蹙了蹙眉,像感应到什麽似的,喃喃了一声:“锦绣……”
卫锦绣望着梦中还在流泪的许连城,轻声点头:“她该有自己的人生,不必被我的执念困住。”
“那再去便走一遭吧。”
高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慈悲,也带着叹息。
光影骤然翻涌,像是被无形的手揉碎了月光与尘埃。
卫锦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耳边的风声呼啸着退去。
高僧温和的声音却像馀音绕梁:“去吧,这一世,随心走,亦随命活。”
再次睁眼时,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兰草香。
不是前世冰冷的寝殿,也不是亡魂时虚无的漂浮感,而是实打实的柔软被褥,身下是绣着缠枝莲纹的锦垫,指尖触到的帐幔流苏带着温润的玉珠凉意。
她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细丶白皙,带着少女未脱的青涩,掌心没有前世为许连城研墨时磨出的薄茧,更没有临终前枯槁的纹路。
这不是亡魂的虚影,是活生生的躯体。
“姑娘,您醒了?”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带着怯生生的关切:“方才听您似是魇着了,要不要传碗安神汤?”
卫锦绣喉头微动,声音有些发哑:“……什麽时辰了?”
“回姑娘,已过巳时了。”青禾推门进来,手里捧着叠好的衣衫:“昨儿您为了赶制给将军的生辰贺礼,熬夜到丑时,许是累着了。”
父亲的生辰贺礼?
卫锦绣心头猛地一跳。
她记得清楚,父亲的生辰是在初秋,而前世也正是这个时候不久,父亲与哥哥们出事,从此隔了山海,隔了生死。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冲到梳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一张十七岁的脸,眉眼清丽,眼底尚未染上後来的愁苦与绝望,只是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是熬夜的痕迹。
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一切尚未失控的时候。
“姑娘?”侍女见她望着镜子出神,不由得担忧:“您怎麽了?脸色这样白。”
卫锦绣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擡手拭去眼角未坠的湿意,声音已稳了许多:“无事,许是没睡好。”
她转身看向侍女:“备马!”
她指尖抚过缰绳,前世的炽热爱意与今生的誓言在心底冲撞——“护她一世安稳,不再于她苦楚,这一生爱的太苦,来世…不爱了…”
是啊,不爱了。
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她要家人活,她要这一世翻天覆地的变化!
情爱太烈,烧尽了她们两世的缘分,这一世,她只要许连城平安顺遂,做她的明君,有安稳的人生,至于情爱……她赌不起,也不敢再要了。
救下父亲…哥哥…陛下…太子…
不爱了。
她在心底一遍遍默念。
这一世,真的不能再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