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个活口!”
许连城的声音从身後传来,带着刚从马车下来的微喘。
她站在车边,鹅黄裙角沾了点泥,脸色却很镇定,显然是强压着担心。
卫锦绣回头看了她一眼,缓缓摇头。
许连城正疑惑,那黑衣人突然猛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溢出黑血,眼睛瞪得滚圆,头一歪没了气息。
“他们是死士。”卫锦绣收剑回鞘,剑穗上的红丝沾了血,在风里轻晃:“训练有素,招式统一,定是哪个势力养的杀手,怎会留活口让我们审?”
许连城看着地上迅速僵硬的尸体,指尖慢慢蜷起,涌上迟来的懊悔。
她方才只想着要线索,竟忘了这等杀手的狠绝。
目光扫过周围,最终落在半山那片浓密的树丛里,语气里带了点压不住的嗔怒:“寻影。”
树丛里影影绰绰动了一下,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单膝跪下,头埋得很低。
寻影是她的暗卫统领,昨夜明明说过会清剿隐患,如今却让这些人摸到了近前,这笔账,少不了要算。
卫锦绣看了眼那暗卫,又看向许连城紧绷的侧脸,忽然开口:“不是她的错,这些人潜伏得极深,且懂得避开暗卫的探查路线,背後定有高手指点。”
许连城擡眸看她,见她虽刚经历厮杀,眼神却依旧沉稳,心里那点火气慢慢压了下去,只剩後怕。
她走上前,从袖中摸出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擦擦吧。”
卫锦绣接过,随意抹了把鬓角的血,帕子上立刻晕开红梅似的印子。
她看着那帕子,忽然想起前世自己负伤回营,许连城也是这样,用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血,那时她还笑对方“陛下的帕子金贵,染了血可惜”,对方却把帕子塞进她怀里,说“你的血,比什麽都金贵”。
风穿过隘口,带着血腥味和山间的草木气。
许连城望着地上的尸体,轻声道:“处理干净,我们继续走。”
语气里已没了方才的慌乱,只剩惯有的决断。
卫锦绣点头,率先迈步走向马车。
经过许连城身边时,听见她极轻地说了句:“方才……是我慌了。”
卫锦绣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淡淡道:“下次,信我。”
阳光穿过树缝落在她背影上,银甲反射出冷光。
车驾驶入上京城门时,夕阳正把朱雀大街染成金红。
青石板路被车轮碾出熟悉的声响,两旁百姓的喧闹声隔着车帘漫进来,带着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卫锦绣掀帘看了一眼,街角的酒旗还在风里晃,像极了她年少时偷偷溜出将军府买醉的模样。
寻影的身影始终缀在车後丈许外,玄色衣袍融进渐暗的暮色里,只有那双眼睛始终亮着,警惕地扫过街边每一处阴影。
直到车驾停在宫门前,他才隐入暗处,只留一句极轻的“公主丶将军安”随风散开。
次日早朝,太和殿的金砖被晨光映得发亮。
卫锦绣一身银甲立在武将班列,甲片碰撞的轻响在肃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她刚站定,就听见文官班列里传来几声极轻的私语,大抵是说“卫家女儿竟也能上殿受封”,语气里藏着几分不赞同。
卫锦绣充耳不闻,目光平视着阶上的龙椅。
许铮放穿着明黄龙袍,脸上堆着掩不住的笑意,手里捏着那份治水功薄,朗声道:“此次廉州治水,长公主连城亲赴前线,调度有方;卫将军锦绣身先士卒,凿渠引流,实乃我国之幸!”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卫锦绣,上前听封。”
卫锦绣跨步出列,单膝跪地:“臣在。”
“你卫家世代忠良,你更承父志,有勇有谋。”
许铮放的声音洪亮:“今封你为左前锋将军,领羽林营左部,赐黄金百两,锦缎千匹!”
左前锋将军虽只是中阶武官,比不得卫家三位哥哥的镇国将军丶骠骑将军,但在凉国,女子能得此职位已是破天荒。
卫锦绣叩首:“臣,谢陛下隆恩。”声音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
武将班列里传来几声低低的赞叹,卫胜站在最前,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泛着银光,嘴角却悄悄扬了扬。
许铮放又看向站在另一侧的许连城,语气软了几分:“连城,你既为长公主,金银爵位于你无用,朕赏你城南商铺十间,城郊良田千亩,再拔内库珍宝一箱,算给你的添妆。”
许连城屈膝行礼,裙摆扫过金砖,发出细碎的声响:“谢父皇。”
她擡眸时,眼底的笑意恰到好处,既不失公主的端庄,又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憨,落在旁人眼里,只当她满意这份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