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敏压低声音,“你也不是什麽喜欢表演的人。”
舒宜尔哈同样压低声音,生怕外面有人在偷听,“我觉得皇庄上的教育好,我同阿玛说过,他说他在尚书房读书的时候,每天坐着就是之乎者也。”
“皇玛法动不动就让人弄不会的字词句读一百遍,抄一百遍,背一百遍。”
“光是听着就让人头疼。”舒宜尔哈微微蹙眉,“而且那样的教育,想要让女孩子去,太吃苦。”
“额娘不舍我去蒙古吃苦,才让我跟着婶婶去皇庄读书识字。两种教育我都经历过,我更喜欢後者。”
舒宜尔哈说:“清朝的格格太多,我去了蒙古,还会有下一个格格站出来送去蒙古。”
“如果只靠这宫里面的教法,把我们送去蒙古,跟让蒙古那些郡王丶台吉吃了我们有什麽区别?天高皇帝远,那些跟着我们出嫁的嬷嬷们又会是什麽好东西?”
舒宜尔哈看着宝敏,笑道:“我觉得好,我希望受衆的人越来越多。”
“只有我们跟蒙古那些台吉郡王学一样的知识,学的比他们多丶杂,才能够真正跟他们站在一起较劲。”
房间里只有烛火发出轻微的炸鸣声。
宝敏许久才回过神来,用手指轻轻蹭了下舒宜尔哈娇嫩的面颊,“你就不怕他们改了学习方法,比你用得更精?”
“要真是这样,那便是我技不如人。”舒宜尔哈无所谓道:“那我这一代收拢不了所在蒙古各部的势力,便算了。可下一位受过同样教育的格格嫁到蒙古,她学得好,学得精,那蒙古早晚会从大清的心头之患变成最牢固的联盟。”
“水滴石穿,不是今日便是明日。”
“只要我来过,历史上总会有人记得我的存在。”
宝敏失笑道:“现在你所做的事,恐怕不仅仅是纸墨的记载了。”
封建王朝以科举为钓饵,创造一场美梦将人吊着。
如今帝皇为了更远的边疆势力,势必要亲手将这场美梦撕碎一个边角。
只要有新的势力从这个边角里钻进来,那便是新兴的力量。
无论力量多微小,愿意支持它的人是天底下最有话语权的人。
那便势不可挡。
宝敏曾经想过很多迂回的方法将实学型书院推广出去,可她也很清楚,皇帝不需要那麽多说“真话”的人在朝野。
也不需要那麽多涌现出来的实学实干人才。
可如今康熙发现,有种学习方法比原先刻板教条的传统教法更好。
嫁出去的格格们就跟风筝一样,哪怕再远,线头也在京城皇帝手里握着。
刀出鞘,把蒙古的势力全数收拢回来,只会比纯联姻更划算。
康熙想要推广实学,也想让那些连宗科都考得一塌糊涂的满洲贵族做些事。
“科举走不通,总能够砌墙吧?要是能够砌墙,挖水渠,做农田实验……朕倒也能找个借口给他们封个官做。”
康熙喝了口浓茶,将事情吩咐下去,“太子带人好生学习一番,瞧瞧怎麽改。”
“科举的确僵化得太厉害,与其招那麽多人进来跟朕斗智斗勇,倒不如给他们找些别的事情做。”
太子领命,以胤佑丶胤禔作为辅助,开始对尚书房丶国子学进行改革。
皇上独留了胤禔,让太子跟胤佑先走。
胤佑被梁九功引到侧殿,将福晋叫走,天边刚刚露出光亮。
“如何?”
“是好事。”胤佑说:“是你所期盼的好事。”
宝敏一听,便知道这事算是起了个头,就算再难,又能够难到哪去呢?
历史上有所查,总有後来人翻阅。
他们终究走向大光。
单独被留下来的胤禔心里面还在犯嘀咕,总不能够是让他好生管教舒宜尔哈吧?
胤禔觉得宝儿那性格的确是缺人管教,如果哪天自家闺女没有骂回去,那便是吃亏。
胤禔自己都能够提着刀剑上门去找事。
虽然事後肯定要惠妃帮忙擦屁股。
但是胤禔理直气壮,惠妃就他这麽一个宝贝儿子,他就舒宜尔哈这麽一个宝贝大女儿。
康熙看着胤禔的神情从心虚到理直气壮,很快就明白自己这儿子怕是没明白自己将人留下来的原因。
“你自己看看。”
康熙将手里面的折子扔到胤禔的脚边,也懒得同蠢货多费口舌。
胤禔捡起来,逐字逐句地看了几遍,越看面色越难看,手里面的折子都险些要拿不稳。
“……皇阿玛,这里面的事情,儿臣都不知情啊!”
胤禔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若是知情,现在还能够在乾清宫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