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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皇位

江南春秋多雨，这日晚间，明州又是一场金粟打梧桐。

等清晨雨势减弱後，别院下的池塘中已是一片残荷剩蕊，蔫黄的莲叶飘在水面上，被塘底游动的锦鲤推得里倒歪斜。

林慎昨夜又犯了咳嗽，又被雨打屋瓦的声音吵得一夜未睡，等清早阿济勒来送笔墨纸砚的时候，他正昏昏沉沉地靠在窗下躺椅上假寐，见有人来了，才强打几分精神，起身应对。

“主子说了，若是林部堂还有什麽需要，尽可吩咐楼下的侍卫，东西我就先放在这里了。”阿济勒受怒清管束，讲话一向客气。

林慎又咳了几声，随手翻看了几下送来的纸笔，然後问道：“十八王今日如何？背上的伤可有发炎化脓？”

阿济勒目光一闪，不知林慎怎麽会突然关心起自家主子，他支吾了两声，回答：“十八王一切都好，林部堂安心写《敕书》就行，不必操心其他。”

林慎却又接着说道：“你回去嘱咐王爷，若是军医换药，必得先用白酒净手才行。”

阿济勒皱起了眉，他本想斥责林慎管这许多作甚？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他一点头，应道：“我会转告主子的。”

此时的怒清正在中军帐内听手下将士禀报昨夜奇袭嶷山府的战报，因背上有伤，他坐得笔直，脸色也较往常难看不少。

额尔赫见此，嗤笑了一声：“十八叔，侄儿听闻，昨夜在临江县，你为救降臣，受了重伤。”

怒清扫了额尔赫一眼，将手中战报一丢，开口道：“嶷山一战，怎能折损这麽多人？”

额尔赫一挑眉梢，没有回答。

“围困明州之前，你带来了足足三千精锐，这三千人都是最勇猛的跖部子弟，如今嶷山一战就牺牲大半，额尔赫，你可敢把这战报呈上北都？”怒清质问道。

“有何不敢？”额尔赫哼笑起来，“嶷山府官兵弃城跑路的跑路，投降的投降，这一战是大捷，十八叔，你难道要抢功吗？”

怒清眼微眯，打量起了额尔赫那张挂着玩味笑意的面容，他说道：“我会如实禀明阿古，并请阿古收回你手上的兵权。”

“什麽？”额尔赫没料到自己才刚来明州不到一个月，怒清竟然就要赶自己走，他当即起身，沉下了脸，“十八叔，额祈葛派我来此督战，是因额祈葛见你在明州耽搁了太久，不得已才令我帮你一把，你不要不识好歹。如今，扎松已经挺进了汉南腹地，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永昌小儿的脚步了。十八叔，当初你们二人分头南下的时候，可是约好了要在信州一同围剿南升朝廷的。现在呢？现在南升皇帝在信州四平八稳地坐着，西南一线的扎松等不到你从东南一线去的援兵，秋慕兰马上就要……”

“汉南腹地是守不住的，”怒清打断了额尔赫的话，他冷着脸，一句一顿道，“不光守不住，而且南升一定会在十月大肆反扑，到时候，扎松就算是全军覆没都不稀奇。”

“十八叔，你……”

“我围困明州，是因为明州作为江南重镇必须拿下，有了明州，才能攻进江东五城，但再往南便不可冒进。”怒清话一顿，转而问道，“你也是受过先汗教导的，难道没有学过先汗的兵法智略吗？”

额尔赫一听怒清搬出祖父那文禄，当即就没了气焰，他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怒清沉声道：“收兵，撤出嶷山府，当然，就算是不撤，我们如今也守不住那样险要的地方，现下以招抚江南各地的祝升旧臣为主，其馀的不要再论了。”

额尔赫听此，不屑一笑，他轻声问道：“十八叔，你想留在江南，不光是为了招抚一事吧？”

“也是为了寻找皇太子殿下。”暖阁中，林慎说道。

一旁的章之懋面色未动，眼神却暗了三分，这位曾劝说林慎投降的“贰臣”低低一叹，摇头道：“果真，我果真没有猜错。”

两刻钟前，在看着阿济勒离开後，他来到了林慎屋内。

“你昨日可有受伤？”章之懋见林慎脸色苍白，不由问道。

林慎轻咳了几声，摆了摆手，没说话。

他正站在桌边研墨，怒清送来的是上好的涉县砚，林慎读了这麽多年的书，还是头一回和皇帝陛下用上同一种砚台。

章之懋走到近前，拿起了一支狼毫笔，他端详片刻後一笑：“十八王倒是豪爽，惯会投其所好。”

林慎低着头，默默回答：“十八王是想让我为他写《谕降敕书》，伯宁，这东西我如何能编纂得出来？”

章之懋一滞，放下了那支笔。

“从前跖部人招降，多是将官宦收为本部附户，可十八王又说，这附户越来越多，日後岂能全部入编？他要我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林慎说道，“到底如何两全其美，我想了一整夜，也没想明白。”

章之懋看着他，许久没说话。

林慎又咳了几声，他按了按一直有些发疼的胸口，放下了手中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