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漏夜便从郡邸离开了。
行灯的光亮微渺,黑暗包裹着他。
肖像吗?他问自己。
她们像吗?
不像。
一点也不像。
他对自己说。
从林鸢小心翼翼捧起那只雏鸟,林梢的光金灿灿地落在她的身上,他就知道了。
尚书令草拟的册封苏婵的诏书,被他束之高阁,搁在了案上。
没有盖玺,也一直未宣。
他甚至不曾读过一遍。
他到了椒房殿的正寝,令将作大匠换上琉璃山水屏。
山水,那是林鸢喜欢的东西啊。
苏婵,苏婵喜欢的是什麽呢?
投壶?蹴鞠?诗歌?七弦琴?
他不知道。或是早已忘却了。
也不想知道了。
王福,你说你了解朕,你究竟了解多少?
萧珣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得紧了。
马车颠簸着,车厢里的行灯因此悠悠晃着。
晃啊晃啊,在困倦的眼里,变作了好几个行灯,变作了枝头的星星。
他看见朦胧的光晕下,他与林鸢的唇贴在了一起。
他看到,林鸢双眼睁大了,跌入了数不清的星子,一整个的河汉。
夜风大了一些,她的脸很凉,遇着他发热的脸,不禁一颤,人也颤颤,向後跌到了他的臂弯里。
……
“李顺。”萧珣定定地望着车帘外的人群,“你方才看见没有,一个女子头上戴着青玉的簪子?是林鸢麽?”
李顺的眼皮垂得有多低,他的身子也躬得有多低。
昨夜因为王禄留在了颍川,他一个人赶了一夜的马车。
李顺又困又冷,眼皮千钧重。
不知过了多久,周身忽然暖了起来,掀开眼帘,白茫茫的一线天,是晨曦,太阳露了脸了。
再掀开一点,差点从车上滚下来。
哪里是什麽暖阳,是马鼻子和嘴里喷的热气,正对他的脸。
那轮太阳,可不是这马突灵灵的眼?
本在车厢里的踏云,因为连着两三日不曾奔驰在野,烦躁异常,蹬着马蹄,一会儿没看着,竟同他并肩而立了。
若是晚一会儿回过魂儿来,恐怕这马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李顺倒不怕自己被踢下了马车,汗血宝马可比一个内侍值钱得多。
汗血马寥寥无几,而内侍在内廷,比马身上的毛还多。
萧珣的话零零落落地被雪风传到了李顺的耳中,李顺唯唯地告退了。
直到真正的暖阳照在他身上,将衣领里丶鞋履里盛了一夜的碎雪,都化作了冷泉,往身上灌。
他一个激灵,才清醒了。
“头戴青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