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榆勉为其难,松开了笔,被她说服了。
林鸢因自己的机灵舒了一口气,晚上多吃了两个比脸还大的芝麻饼。
毕竟她可是省下了整整两百首诗,足足两三卷书的千钟粟呢。
何况,她明日还有许多要忙的。
邻家的阿德来找林鸢,想请她明日一起去林间的溪涧抓蝴蝶。
“他非说,我抓的蝴蝶才好看。”
见林榆狐疑,她啃下一大口胡饼,抹了一手下巴上沾的碎渣,说,“他说他自个儿眼神不好,只能看得见灰色的蛾子,看不到那些彩色的蝴蝶。”
“眼神不好,还是少些来往吧,一不小心跌到溪涧里,呛了水,或是溺了水,就不得了了。”
林榆吹着白羹上的水汽,悠悠然说。
这话赢得了素来谨慎小心的秦氏的赞成。
阿德人高马大的,都十六了,真掉水里了,两个林鸢也救不上来。
林鸢也“嗯嗯”了两声。
“我也没空搭理他,明日还要和阿银,还有阿银的表兄一道去爬山呢。”
“爬山?前几年家里还种桑的时候,没爬够吗?”
林榆伸手刮去了林鸢鼻尖上亮晶晶的油渣。
“那可不一样。也不爬那个山。”林鸢咽着胡饼,含混地说,“我们是去寻望帝。”
林武的脸色骤变,一下子从食案旁跳了起来:“寻皇帝?是要去爬龙首山麽?!”
林鸢将林榆吹凉了的汤羹拉到自己跟前,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总算将在噎在喉咙口的饼给冲了下去,“——望帝和杜鹃。”
“慢点,慢点。”林榆拍了拍她的背,“改日我骑马带你去。找花鸟,何必劳心劳力去爬山呢?”
“不是我。是阿银的表兄,他心悦杜鹃,我其实也懒得去呢,可阿银都来同我说了四五回了,说什麽,人多,采的花也多。我都怀疑他要开个什麽鲜花铺子了。”
转日,林鸢满面绯红地回来了,来到林榆的房里,转啊转啊,转了许久。
她羞涩地开口:“兄长,我今早去同阿银他们说了,我不想爬山。所以就没去。”
林榆放下了手中的书,朝她会心一笑。
“阿银的表兄特别失望,眼神都暗了不少。”林鸢咧了咧嘴,跳到他跟前说,“我就对阿银的表兄说,我的兄长会骑马,改日可以骑着马带他去采花。”
林榆的眼神也暗了,笑容就这麽僵在了脸上。
“不过他又说,他不喜欢杜鹃了,忽然觉得桃花也挺好。”
林榆舒出了一口气,将头重新埋回了书里,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这麽快就喜新厌旧的人,不宜结交。”
林鸢眼中,喜欢这种花与喜欢那种花,大差不差,就没有放在心上。
她在林榆的书案边上,摆弄着自己新衣的衣摆:“所以,我们後来就一道去市集了。”
林榆忘记自己看到了书的哪一处,过了一会儿,还没找到头绪,又听见林鸢说,“阿银的表兄带我们去了乐署,听了好听的曲子。”
“什麽?曲子?”林榆“啪嗒”合上了书简,从案上起了身。
林鸢踮起脚,凑到林榆的耳畔,慢慢地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林榆听见这句话,神色一滞。
林鸢被他看得不知所措:“兄长,不是你问我听了什麽曲子吗?你说说,这首歌写得好不好呗?”
林榆抱起了胸,幽幽说:“你知道,这越人歌里讲的是什麽故事吗?”
林鸢说:“不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然後同她表白心迹吗?”
“对。不过,那是一个摇橹的船夫,对鄂君子晳说的,他心悦子晳。”
“哦。”林鸢点点头,忽然又失声,“啊?”
林榆拍了拍林鸢的肩:“所以,以後别随便念这样的诗歌了,在人前闹了笑话就不好了,嗯?也别去乐署了。”
他又回到书案上,坐了下来,不经意地说:“阿银的兄长带你们去这种地方,看来,不是什麽正经人,离远点吧。”
林鸢红了脸,深以为然,为自己找补了一句:“难怪,像这种歌就不会收在圣人编纂的诗里面。”
林榆将他抄着诗的书卷递了过去:“还是看看这些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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