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臯兰被径兮,斯路渐。”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
她口中唱着两句招魂,拿起笤帚,调转了头,带出了飒飒的风,扫着看不见的烟瘴,走远了。
来送朝食的小宫女倚在门框,字字听得清晰。
她们走过来,睨了那已经消失不见的老宫人一眼,低下声音,对林鸢说:“可别听她胡说。”
另一个小宫女点点头,把茶换了一壶,热气袅袅,云缠雾绕。
“红枫丹叶,那是相思的意思。”
小女子的声音也是轻袅,她们一叹一和,馀音绕梁。
“人不在了,可相思还在。”
“隔着山,隔着水,还要送来。”
那阴魂不散的相思,谁也没敢再碰。
直到半个月後的一天,萧珣出现在了揽月阁里。
他从桌案上取书的时候,瞥见了那玉珩,轻巧地一笑,顺手拿在了手里:“原来是早先落在这儿了。”
*
“陛下仍带着这玉珩啊。”
萧珣换过了一身看不出什麽纹章的缁衣常服,连冠也换了寻常公子的玉冠。
正要唤人备马,只见苏婵迤迤然走来,到了殿前,提裙拜下。
“不必多礼。”
他看了一眼腰间简单的玉佩,笑了笑,“正要出门,随便系的。阿姊今日过来,是有什麽要事?”
“是妾来得不巧了。可是耽误了陛下出行?”苏婵抱歉。
萧珣莞尔:“谈什麽耽误?阿姊过来,自然也要紧。”
苏婵抿唇,垂下眼眸:“陛下微服出行了半月之久,妾听闻淮阳国那里出了乱民,又有歹人行刺,只想来看看,陛下是否安好。”
她没有依言起身,端庄行完了一礼。
“伏惟陛下圣体安康,长乐未央。”
“若是欠安,阿姊早就听苏丞相说过了吧。怎麽还会带食盒来?该带汤药来了。”萧珣轻巧道。
苏婵身後的侍女们捧着六七个方方圆圆的盒子。他提起了唇角,“挺香的。”
苏婵微笑颔首,示意身後的侍女将那几个食盒递给了宣室殿的黄门。
萧珣转身已经回到了宣室殿的案前,擡手为苏婵赐座,命人上了清茶。
他随意道:“阿姊,倒还记得这玉珩。”
“是,妾记得,这玉珩是先帝赐下的,陛下的几个兄弟都有。淮阳王的那个,是给了阿锦。”
苏婵莞尔,“妾上回没见陛下带这个。陛下莫不是此次去了淮阳,见过了阿锦,又想起来了这玉珩?”
“是啊。”萧珣笑了,“阿姊心细如发。龙有九子,先帝赐下的这些玉珩也各有不同。朕的这个是霸下。燕王那个是睚眦,萧锦的那个,是蒲牢。”
他说着,执起了一盏茶,声音淡在了水汽後:“先太子的,是囚牛。”
苏婵的眼睫凝在水雾之中。
稍许,她提起唇角:“妾记得,当年在北宫,与陛下夜话的时候,妾还顽笑呢,先帝远见,蒲牢好鸣好吼,胆子却小,确实像极了阿锦。陛下还记不记得,儿时,他投壶玩博戏的时候,声音喊得最响了,到了比剑赛马的时候,就没了声儿。”
“是啊。囚牛温和,喜欢音律。睚眦凶悍,好斗好武。”
萧珣接过了话,却只道,“要是如今再说起来,燕王也像极了这睚眦。萧钺治军严谨,瞿清川谋逆之时,仅仅带着十几铁骑,就能直入敌营,比朕的长水宣曲胡兵,杀得竟然更快。”
“妾那时在上郡,听阿父说了这事,也是骇了一跳。”她说话平和,到这里,尾音有些发颤。
萧珣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
“说起来,妾在三年前,还曾见过燕王一回。”
她解释,“妾的阿母那时病笃,燕王来府中探望过一趟。若不是眉目中,仔细看来,还有三四分肖似已故的燕王,妾都认不出来了。小时候,那阿钺,胖乎乎的,看着憨傻,成日跟在陛下,还有阿——”
她蓦然噤声。
萧珣不以为意,啜着茶,转了话题:“燕王六岁就国,与大长公主相交不算太多,没想到,如此重情重义。”
苏婵忖道:“燕王大约想起了自己的父王早逝,对于旧人,多有感怀吧。”
“旧人。”
萧珣轻叹一声,轻轻搁下了茶盏,看着苏婵,“朕那时却连探望都不能,你怨吗?”
苏婵睫羽翕动,垂下双目:“陛下送来了太医,药材更是源源不断,妾感念于心。更何况,陛下……何尝不是有苦衷。”
殿中静默了片刻。
“陛下的玉珩是霸下,妾那时候说,陛下终要肩负起江山社稷,也一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