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刘鹤英相恋后,这情况竟不知不觉地好了许多。起初李慕云并未深究,只当是心情舒畅带来的自然结果,甚至半开玩笑地对刘鹤英说:“是不是遇见你,就像吃了传说中的仙丹妙药?噩梦都怕了你了。”
刘鹤英当时只是笑,揉揉她的头,什么也没说。那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像冬日午后晒得蓬松的棉絮。
直到一个普通的周末下午,李慕云和同寝室的闺蜜周晓蕾在奶茶店闲聊。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睡眠上。
“你最近气色好多了啊慕云,”周晓蕾吸着珍珠,上下打量着她,“以前总听你说半夜惊醒,黑眼圈重得跟熊猫似的,现在总算有点人样了。”
李慕云捧着温热的奶茶,笑了笑:“可能是……嗯,心情好吧。”
“心情好?”周晓蕾挑了挑眉,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我看啊,是你们家那位‘仙丹’的功劳吧?”
“仙丹?”李慕云一愣。
“啧,装傻!”周晓蕾轻轻撞了下她的肩膀,“就你家刘鹤英啊!你是不知道,有次凌晨三点多,我赶实验报告熬了个通宵,去阳台透透气,看见对面男生宿舍楼,就你们家那位寝室的阳台灯还亮着,他靠着栏杆在打电话呢。声音压得特别低,但我耳朵尖啊,模模糊糊听见他在说什么‘别怕’、‘都是假的’、‘我就在这儿呢’……哄小孩儿似的,哄了好久呢。”
周晓蕾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没注意到李慕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住,捧着奶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后来我好奇,旁敲侧击问过他们宿舍的,”周晓蕾继续爆料,“说他经常半夜抱着手机去阳台,一待就是大半个小时,回来时眼睛都熬红了。他们还以为他在跟谁网恋呢,结果他说是怕吵醒室友……”周晓蕾看着李慕云瞬间苍白的脸色,后知后觉地收住了话头,有些无措,“慕云?你……没事吧?”
奶茶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李慕云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那些被噩梦惊醒后意识模糊的深夜,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听筒里传来的、熟悉到几乎刻入骨髓的、带着浓浓睡意却又无比清晰的温言软语……“别怕,我在呢……梦都是假的……深呼吸,对,就这样……我陪着你,哪儿也不去……”每一个字,每一个轻柔的音节,都如同滚烫的烙印,瞬间清晰地回响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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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从未有什么仙丹。
是他。一直是他在深不见底的夜里,固执地亮着一盏灯,隔着冰冷的电波,用疲惫却无比温柔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为她驱散梦魇的寒凉。他是那个笨拙地、固执地站在她噩梦边缘的守夜人,用自己清醒的疲惫,换取她片刻安稳的沉眠。
李慕云猛地低下头,眼眶瞬间滚烫。她用力吸了一口奶茶,甜腻的味道此刻尝起来却有些苦。她掩饰般地含糊应了一声:“嗯……没事。”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原来,她的安稳沉眠,是他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换来的。这颗“仙丹”,是用他的疲惫和心疼,一点一滴熬制而成。
日子在细碎的甜蜜和彼此磨合的温暖中悄然滑过。校园里的桂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浓烈的甜香年复一年地浸染着他们的青春。学士帽抛向天空的那一刻,宣告着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正式落幕。他们牵着手,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踏入社会的忐忑,走出了象牙塔的庇护。
如同无数年轻的情侣,生活的重量开始真实地落在肩上。租住在城市边缘一间不大的公寓里,空间被简单的家具和各自工作所需的物品填满。李慕云进入了一家出版社,埋于案牍之间,与文字和校对符号打交道。刘鹤英则凭借扎实的技术功底,进了一家快展的互联网公司,节奏快、压力大,加班成了家常便饭。
生活的棱角在现实的摩擦中逐渐显露。房租、水电、通勤费用……每一项支出都需要精打细算。曾经校园里漫步林荫道的闲适,被早晚高峰地铁的拥挤和疲惫取代。刘鹤英的项目进入关键冲刺期,常常深夜才带着一身寒气归来,眼底带着浓重的青影。李慕云默默热好留着的饭菜,看着他狼吞虎咽,心疼之余,偶尔也会被琐碎家务和工作的双重压力压得透不过气,生出些微小的怨怼。小小的争吵在所难免,常常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谁忘了倒垃圾,谁又把换洗衣服乱扔……争执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带着年轻气盛的锐利。
然而,无论争吵多么激烈,总有一个默契的底线——绝不让争执过夜。往往是李慕云气鼓鼓地背对着他躺下,黑暗中,她能感觉到身后床垫微微下陷。接着,一只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的手臂,会从后面轻轻环住她的腰。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和疲惫。
“媳妇儿……”他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撒娇般的鼻音,瓦解着她最后一点坚持的盔甲,“我错了。别气了,好不好?”
那一声“媳妇儿”,像带着魔力的钥匙,总能轻易打开她心头的锁。所有的委屈、不满,在他笨拙却真诚的环抱和那声低唤中,如同阳光下的薄雪,悄然融化。她转过身,埋进他带着淡淡汗味和熟悉气息的怀里,闷闷地“嗯”一声。那些生活的棱角,在彼此体温的熨帖下,似乎也变得不那么硌人。争吵的硝烟散去,留下的是更深一层的理解和依偎。
刘鹤英的“辣味修炼”在生活的磨砺中竟已大成。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一滴红油呛得涕泪横流的“惧辣分子”。下班路上打包一份热辣滚烫的麻辣香锅回家,成了两人疲惫一天后最默契的犒赏。小小的餐桌中央,红油亮泽的锅子咕嘟咕嘟冒着泡,氤氲的热气里弥漫着花椒、辣椒和食材混合的霸道香气。
“快尝尝这个毛肚,我特意让老板多加了点。”刘鹤英夹起一大片裹满红油的毛肚,稳稳地放进李慕云碗里,动作娴熟自然。他自己也夹起一块吸饱了汤汁的藕片,面不改色地送入口中,嚼得津津有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是满足的亮。
李慕云看着他辣得嘴唇微微红却甘之如饴的模样,忍不住笑:“现在倒比我还厉害了?”
刘鹤英吸了口气,灌下半杯冰水,才笑着看向她,眼神在蒸腾的热气后显得格外温柔:“那必须的。媳妇儿喜欢的,就是我的最高指示。”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再说了,这辣劲儿,提神醒脑,加班必备!比咖啡管用多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给她碗里添了块浸满红油的午餐肉。
小小的公寓里,只有碗筷轻碰的声响和香锅咕嘟冒泡的声音。窗外是城市不眠的灯火,窗内是氤氲的辣香和彼此眼中映出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笑意。那些工作的疲惫、生活的压力,似乎都被这浓烈滚烫的滋味暂时驱散了。这一刻的安宁与满足,是他们在钢筋水泥森林里,共同构筑的、最踏实的港湾。
八年的时光,足以让两颗心在岁月的长河里沉淀下最深厚的默契与依赖,也足以让一些改变悄然生,比如刘鹤英远在老家的父母日渐衰老的身体,和他肩上那份沉甸甸的、作为独子无法推卸的责任。
项目攻坚的节奏越来越快,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榨取着刘鹤英每一分精力和时间。视频通话的频率,从最初的每天一次,渐渐变成两三天一次,时长也像被无形的剪刀裁过,越来越短。屏幕那头的刘鹤英,背景常常是深夜办公室刺眼的白炽灯光,或者凌晨时分酒店房间千篇一律的苍白墙壁。他眼底的倦色如同晕开的墨渍,越来越深,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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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前两天又摔了一下,腰疼得厉害,下不了床。”一次视频里,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下是两团明显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来不及刮的胡茬,“爸一个人照顾,实在吃力。我……我想请几天假回去看看。”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充满了无力感。
李慕云的心立刻揪紧了:“请啊!必须回去!叔叔阿姨身体要紧,你赶紧……”
“项目卡在节点上,”刘鹤英苦笑着打断她,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愧疚,“老板那边……唉,再等等,等这个版本上线,我立刻请假,一定回。”
“鹤英……”李慕云看着屏幕里他憔悴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身体是……”
“我知道,媳妇儿,我知道。”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那笑容在疲惫的底色下显得格外脆弱,“再撑一撑,很快了。等项目奖金下来,正好给爸妈换张好点的按摩椅,再请个靠谱的护工……都会好的。”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日子在焦虑的等待中一天天捱过。李慕云只能在视频里一遍遍地叮嘱他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少熬夜。她敏感地察觉到,刘鹤英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忧虑越来越重,像一片沉甸甸的阴云。老家父母的情况似乎比他在电话里轻描淡写的要严重得多。每次视频,他母亲虚弱的声音偶尔从背景里传来,带着压抑的咳嗽,都让李慕云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鹤英,你……”她再次试图开口劝他放下工作。
“别担心,媳妇儿,”他总是抢在她说完之前,用那种刻意轻松的语气打断,“我这边快收尾了。等忙完这阵,我就回去,好好陪陪他们,也好好陪陪你。等我回来,给你个惊喜!”他努力弯起眼睛,试图笑得像以前那样温暖,可那笑意却像浮在水面的油花,怎么也落不到眼底,反而更清晰地映出眼底的红血丝和深重的疲惫。
那“惊喜”两个字,成了李慕云心头悬着的、唯一一点微弱的亮光。她只能把所有的担忧和不安都压下去,化作屏幕这边无数遍重复的叮咛:“好,我等你。但你一定要好好的,听见没?按时吃饭,别熬太晚……”
“遵命,领导!”他对着镜头,努力做出一个不太标准的敬礼姿势,眼底的疲惫却浓得化不开。
最后一次视频通话,是在一个异常闷热的夏夜。刘鹤英那边的背景是熟悉的酒店房间,灯光惨白。他看起来似乎比前几天更疲惫了些,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却似乎好了点。
“媳妇儿,你猜我今天吃了什么?”他对着镜头,努力弯起月牙般的笑眼,那笑意仿佛初春解冻的溪流,带着一种强撑出来的暖意,试图潺潺流淌过来,“辣排骨!就咱们以前学校后门那家,记得不?味道一点没变!”他兴致勃勃地描述着,声音刻意拔高了些,试图驱散空气里的沉重,“你不知道,今天跟好几个阿姨抢肉,她们真的太厉害了,我差点没抢过!不过最后还是给我媳妇儿抢到了最好的几块!”他语气里带着点夸张的得意,像在邀功。
李慕云看着他努力微笑的样子,鼻尖却莫名地酸。她配合着,也弯起嘴角:“厉害!那家店还开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