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深深插进皮肉里,血却早已冻凝了,一星半点都流不出。
好在这种尖锐的痛终于叫她渐渐平静了下来。
大车的速度已无法更慢,铁传甲终究不忍道:“少爷。。。。。。”
少爷一向心善,他虽明白少爷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可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梅二先生也摇头道:“看来这小鬼是打定主意缠上你喽!”
车窗外,那小姑娘冻得浑身青紫,手掌嵌进厚厚的雪层里,指甲都快要冻掉,却仍一步一步地往前爬。
和她狼狈不堪的模样截然相反的,是那双灼灼的眼眸。
她的眼白泛着剑刃的冷光,虹膜却像沸腾的琥珀浆液。你甚至能从她眼底瞧见烧山的烈火,层层的热浪几乎要将眼睫也燎焦。
谁都不得不信,若是不管她,她便要这样活活冻死在雪地里。
到底还是个孩子。
心中那道紫色的人影不知不觉间又散了。
李寻欢神色难辨,须臾後,长长叹息一口,道:“让她上来吧。”
他一直以为自己吃软不吃硬,可没想到这种不要自己命的‘硬’法,比软还要厉害。
这块又犟又狠的小骨头,活像是吃准了他会心软。
他苦笑,只希望这块硬骨头以後莫要活吃了他,叫他後悔今天的心软。
听到少爷松了口,铁传甲终于露出笑意,停下马车,大步往回狂奔。
若再慢上一步,他真怕这小不点就要冻死了。
遥遥见到那大块头的身影逼近,她终于垂首笑出声,笑里都是得逞後的畅然。
等进了马车的内间,她的这抹笑便被藏得很好了。
她天生就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多见他几眼,心里便愈发清楚他喜欢什麽样的人。
纵使这喜欢的模样,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没关系,她可以学。
他不喜欢她,她就不说话,只是冲他笑,眼睛亮亮的,很乖的样子。
李寻欢默然一瞬,先开口道:“我这人是个扫把星,你何苦这样跟着我?”
这孩子究竟为何这样不要命地缠上他?
她的长睫颤两下,垂眸讷讷道:“你是我醒来後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救了我,除了你,我什麽都没有了。我只想跟着你。”
她说着,试图用指尖泛青的双手抱紧自己,可那颤抖的双臂早已不听使唤。
李寻欢见她缩在角落里,脸蛋已冻得像烂苹果一样,眸子低垂着,眼睫上挂着的细碎冰渣暖融化成水,沿着面颊流下来,似道道泪痕。
他骤然心软一瞬,或许她曾经染过鲜血,可到底已忘却了前尘。她年纪尚小,若好生教导,尚且还能将心性掰回来。
若是一味强硬地赶她走,以她桀骜野性的性子,早晚要惹出事端。若惹了不该惹的人,恐怕命也保不住。
起码在他面前,这孩子如雏鸟认亲般,愿意暂敛锋芒。
便盯着她,不叫她害人害己,如此也好。
李寻欢长叹一口气,喃喃道:“你可以跟着我,但往後我的话,你不能不听。你应不应?”
她慌忙点头道:“我应!”
铁传甲在车外听到这段对话,不由缓缓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
这十年里,少爷太孤独,也太寂寞了。既然忘不掉林诗音那女人,身边多个孩子也是好的。
希望这孩子,能多少暖暖少爷的心。
李寻欢微笑道:“好。你年纪尚小,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李大叔吧!”
她眨了眨眼,慢腾腾道:“李大叔,我不能喊你爹爹吗?”
爹爹好像比李大叔要更亲近些。
梅二先生先失笑道:“往後李探花亦师亦父,你叫什麽都使得!”
李寻欢却只是笑,闭眼道:“平白多了你这麽大个女儿,我不是很吃亏?”
他只是心软了一次,还不想吃这麽大的亏。
然而碰见被冻僵的毒蛇,是一次都不能心软的。
正如此时,他心中想的是如何教导她丶磨砺她。可这条冻僵了的小毒蛇却在心里记恨他丢下自己。
只想把他的腿骨打折,叫他哪里也去不了。
若是再乱跑,就把他绑起来。